醜魚

我和醜魚的第一次相見，是在一個突如其來的早上，家裏的玻璃魚缸中突然多了一尾黑色小蝌蚪，而牠的兄弟姊妹早已被大魚美美地吃進了肚子裏。

醜魚的媽媽是一條美麗的孔雀魚，有一種超脫自然界雌性動物的美，所以我和家人並沒有察覺到這個魚缸的新住客是一位懷孕的女士。小小的醜魚躲在水草之間，逃過了肅殺的一夜，就像一尾穿梭於海葵的小丑魚，活潑又機警。小小醜魚起初並沒有名字，也沒有作為這一胎的獨苗而得到特別的照顧，我們狠心地繼續讓孩子生活在牠最愛的水草群之中。直到醜魚長到母魚的三分之一大，樣貌卻不像母魚，更不如缸裏的叔伯兄弟。也許是年齡小，樣子還沒有長開吧！

醜魚一天天長大，長成了母魚的尺寸，牠通體透明，前半身有一片白色包覆着器官，尾鰭不見一點顏色。我們開始叫牠“大家姐”，因為母魚在我們的注視下又腹脹起來了，誕育了新的孩子。新的一群小魚有自己的托兒所，還有經過研磨的糧食。“大家姐”早已獨立長大，周旋於其他成魚之中，竟成了不幸的開始。

醜魚的得名，源於互聯網的一次推送。我發現醜魚比起像一條雌性的孔雀魚，更像一條食蚊魚，遂將這神奇的發現報告給父母。我們看了幾個影片，又觀察了醜魚的泳姿，開始嫌棄了起來。遺腹子竟然是入侵物種的驚嚇使魚有了比較，有了階級，有了容貌焦慮。水草不語，“大家姐”成了醜魚，究竟牠是披着羊皮的狼，還是天鵝湖中的醜小鴨？我們不得而知。

醜魚的弟妹在隔壁缸的托兒所長大了，醜魚在這邊開始早戀了起來。食蚊魚又名大肚魚，我們越發覺得醜魚的身世可疑。直到日前醜魚後腹出現黑斑，我們開放了新的產房，分了一根水草，還安排了讓新魚躲藏的石頭陣。孔雀魚是卵胎生的，食蚊魚也是。其實這個時候的醜魚尾鰭上已經漸漸長出粉色和黑色相混的花紋，應該是條孔雀魚。我和家人圍在產房周圍，等待第二天的結果，卻不料遠處有高級的獵手在虎視眈眈，趁夜色不備，痛下殺手。

我沒有看見醜魚的最後一面，僅僅在睡夢中聽見家人的驚呼，醜魚躺屍在嶄新的缸外，家貓成為了最大的嫌疑人。牠拒絕認罪，表示這一年來一直在魚缸附近徘徊，偶爾喝上幾口涼水，有那個心的話，早就下手了，還需要等待這一晚嗎？

醜魚，是一條美麗的雌性孔雀魚，通體透明，尾鰭泛着微紅，很不引人注目。醜魚不醜，這一次離開了牠的“海葵”，美麗初現，亦逃不開這一劫。

林 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