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澹如緗業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謀國籌邊兩不忘，丁時離亂意難平。

澹如秋水文章老，淮海桐城振玉聲。

無錫秦澹如，名緗業，字應華。錫山秦氏，秦文恭蕙田從曾孫，小峴侍郎三子，以文學世其家。擅賞鑒，元和顧文彬書畫收藏為一時巨觀，過雲樓所收亦有出諸秦澹如者。此其手劄一通，皆言翰墨貨殖之事：“扇面十頁，是統索三十元。文待詔畫極佳，款作小行書，稍次，然價亦未能過廉也。閣下或各還各價，再與函商。魯、項二畫，仍似亦可留耳。明日如無事，當詣談。此請日安。業頓首。廿五。許大老爺。”字頗疏簡，信筆為之，誠所謂文人字是矣。然楊昌濬序其《虹橋老屋遺稿》，謂澹如擅長沙、江都之學，意指其通經如董江都，對策如賈長沙，非僅以詩古文辭見長。嘉慶十八年生，生九歲而孤，賴生母養育，力學成人。論文崇桐城方劉姚，以為方氏學兼漢宋，擷歐曾之精，為本朝一大家。甯都三魏學蘇，長洲汪琬學歐，皆未滿人意。既長，遊京師，以所業古文與祁淳甫、曾滌生、梅伯言、邵位西、朱伯韓、孫劭聞輩相交，氣類相師。中道光丙午副車，能文而不徇俗，屢困春闈。性澹如如其號，稠人廣坐，眾口諠騰，獨端坐嘿嘿，若有所思。丁洪楊之役，家業蕩然，《遺稿》存詩多亂後所作，唱和題詠，多感舊嘆喟之詞。如題趙次侯《舊山樓圖》有句，“忽唱念家山破曲，何期尚有還家樂。城郭人民半是非，重來我亦遼東鶴”。先以副貢為史館謄錄，佐山東、安徽學使考校，出為浙江同知，累官金衢嚴道加鹽運使銜。在浙江為書局提調，與上官意有不合，以病歸。既罷，益貧，猶為海防、保甲之議。《海防議》開篇即讜論云：“今之謀國者，莫不以海防為首務。”謂“今之所欲講求者，用我之所長攻彼之所短，而不可忘我之所短效彼之所長也”。蓋言洋人火器層出不窮，我能仿之，彼法又變，不足全恃。重洋巨浸，彼履如平地，我軍眩於風濤，唯精練水陸兩軍，堅壁清野，倘闌入口內，聚而殲之，為我之所長。此秦澹如百有卅年前所議，古今情勢不一，然斟酌長短消長，知己知彼，至今不為無益。議保甲寓兵於農，出入守望，不失先王之意。策應藩屬越南之論，以免法國蹈日本滅琉球之故智。又纂輯《平浙紀略》、《浙江忠義錄》、《續資治通鑒長編補拾》、《無錫金匱縣志》。楊昌濬序澹如《遺稿》云：“士君子抱經緯絕特之才，陸沈一官，卒不獲大伸其志，退而以文章自見，其遇可謂厄矣。顧吾以為陟巍科，躋高位，而無裨當世，轉不若官閒散者，猶得從容著述，以永其傳。”今但見澹如議、論，當時所未用，顧未知其遂行與否，而報國拳拳，著作具在，亦未可謂之不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