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無悔 四方逍遙

“師太，想去俄羅斯……”“好，我都想去。”“師太，想去伊朗……”“好，同你去。”

小毅寫辣評的筆名“了空”、“悟塵”，活脫脫就是武俠小說裏拿着一根塵拂，到處打架的尼姑，我一直喚她師太。小師妹曾說喚小毅“師太”，她粗聲粗氣回道：“唔好叫師太。”我裝聾扮啞，繼續“師太”、“師太”地叫了二十多年，她回敬：“布姬，什麼事？”布姬，據說是德國民間傳說中的女巫。

在新聞界時，小毅是尊敬的師姐，一直保有距離，不算親厚。待我轉到書店工作，有回小毅跑來書店約我喝咖啡，我才知她啡癮奇大，才知她很喜歡書店的寧靜，才知她很喜歡看書，才知她對這個城市有很深的感情。從此，我們每隔一段時間便聚聚，吹水吵架，吵得面紅耳赤，然後，下回還約啡一啡、吃飯，繼續吹水吵架。再後來，我們啡一啡、吹水吵架的地點從澳路氹擴散到布拉格、布達佩斯、莫斯科、聖彼德堡、德黑蘭、設拉子、帕羅。我想去遊蕩，她是唯一一個不問行程，拖着行李就隨我出發，一路吵鬧、鬥嘴走過萬水千山的人。

對許多人和事，我們有不同的看法，友直友諒，素來敬佩師太對信念的執着和堅韌，純粹地一心守護着所愛的城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那年，我和師太徒步從海拔二千二百米帕羅山谷到海拔三千四百米陡峭懸崖參訪虎穴寺。蜿蜒羊腸小徑沿山勢盤旋而上，我們且行且聊且歇，她似體力不支，出招“激活”，把話題扯上城市保育，師太立馬來氣：生氣且有力氣，邊破口大罵破壞保育邊蹬、蹬、蹬走在我前面，直走到海拔三千一百米山腰的歇腳處。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結伴出遊。

靈堂上，不知名的青年才俊送上輓聯：了空無悔，千字月旦，諍言健筆論盡萬民事；悟塵有情，四方逍遙，俠骨柔腸滄海一笑歸。

師太，如今你在自由的天上四方逍遙，一切安好？想你。

（她的二三事 · 下）

程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