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褎海三庚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切刀篆勢兩分明，婀娜華容意態生。

肯與趙吳爭一席，袖中片石早知名。

晚清篆刻四大家，曰儀徵吳讓之、會稽趙撝叔、安吉吳缶廬、黟山黃牧甫，四家篆法亦工，世無間言。亦有以崇德胡匊鄰替代牧甫，而獨不及上虞徐褎海，何耶？顧褎海工篆隸，尤精摹刻金石文字，書畫家用印多出其手，一時名家也。先後為徐樹銘學使、楊昌濬撫軍、連成將軍幕賓。寓滬最久，與姚梅伯、蔣劍人、李壬叔諸君往還。與王紫詮締交三十餘年，相推重，嘗擷其佳作手書《蘅花館詩錄》。褎海名三庚，因上虞有金罍山，故號金罍、井罍。又號辛穀，蓋“取穀為贍養之本，農人辛苦終年，猶不得仰事俛育，余不耕而服食先疇，未嘗一日忘農，因以為號焉”。見自刻印“徐三庚長年”邊款。世居南鄉象山，乃繪《象田貽穀圖》以見志。號褎海，出自蘇詩“袖中有東海”。又署似魚、翯嘫。別號多繫山民、散人、野逸、道士等字，是以巖穴之士自居。自用印有“閭巷之俠”，見史遷《遊俠列傳序》：“至如閭巷之俠，修行砥名，聲施於天下，莫不稱賢，是為難耳。”頗見懷抱。所作篆書有二樣式，或參漢《孔宙碑》碑額意趣，舒展流麗，或擬三國吳《天璽碑》字，勁悍挺健。隸書亦然，師漢人《郭有道碑》而略變其法，或參《天璽碑》意效金冬心漆書。篆刻書法兩者互資，初從浙派入手，以切刀效《天璽碑》體，神明變化，於西泠八家之外開一新面。洎乎讓之謂“刻印以老實為正，讓頭舒足為多事”，後人輒以此為篆刻準繩，或訾褎海舒展開闔為纖巧輕薄，第其樣式以流麗婉轉為能事，如柳詞；倘擬《天璽》字，則殊不爾爾，鐵板銅琶，直如蘇辛矣。自輯有《金罍山民印存》、《似魚室印譜》。卒前兩歲應日本弟子秋山純之請臨橅《郭有道碑》，自跋“頗得漢人神髓，而剛健婀娜之氣未能出其模範”，予謂寓婀娜於剛健，實為褎海夢寐所求。此徐褎海篆隸四屏，依次隸書節錄荀子《賦篇第二十六》，款識“翯嘫散人褎海甫隸古”。鈐朱文“閭巷之俠”。擬金冬心漆書節錄衛恆《四體書勢》，款識“儗百二揅田富翁。金罍”。鈐朱文“井罍”。篆書節錄諸葛亮《出師表》，款識“上虞似魚室主于滬”。鈐白文“徐三庚字褎海”。擬吳《天璽碑》書《河圖考靈曜》，款識“錄《河圖攷靈曜》。褎海徐三庚”。鈐朱文“辛穀”。翯嘫為晚年別號，比對其餘作品，此四屏乃光緒丁亥、戊子時所書，為六十二三歲之間，通篇無懈筆，剛健婀娜，各窮其妙，署款鈐印皆無重複，十分經意。秦祖永與褎海有舊，謂其嘗言海內篆刻有三大家，讓之、缶廬合其本人為鼎足，而自居第二，亦頗自負。竊謂褎海卓然名家，宜合讓之、撝叔、牧甫、缶廬、匊鄰為晚清篆刻六家，庶無遺珠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