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布勞提根
我不擅長讀現代詩。在中學圖書館,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是我所讀過的最接近於詩的作品。後來我又翻到了艾略特的《普魯弗洛克的情歌》:“直到人類的聲音把我們喚醒,我們便溺水而亡。”然而,艾略特有着何等顯赫的名頭。讀他,便如同小孩子讀四大名著,遠不能算是讀者個人的功績。
大概兩、三年前,在井井三一書店內,我買下了《布勞提根詩選》。當時書店尚未搬家,仍坐落在望德聖母堂附近,幽靜得像是並非身處澳門之中。詩選輕而薄,好似一本小冊子,其描述了布勞提根之死的〈譯後記〉引起了我的注意:“答錄機的電池電量漸漸耗光,詩人最後的聲音彷彿一串氣泡,來自水底,並最終消失在黑暗深處。”
以前,我似乎只能用掐頭去尾的方式讀詩:隨手翻開書頁,視線落在哪一句上、心就閱讀哪一句。此行為,正如信徒在宗教經文中尋求神諭。看似浪漫,實則是在用亂刀肢解詩作,根本算不上是“閱讀”。讀布勞提根時,我卻沒這毛病。他的作品大多簡短,往往眼睛一掃過去,一首詩已經讀完。例如《男人》:“戴上帽子/他大約比出租車高/五英寸。”這便是一首完整的作品了。
可我也得強調,我喜歡布勞提根不單是因為這個。他時常讓我想起菲茨傑拉德,或許是因為語言風格的特點,兩人共享同一種“美國性”。《我躺在一個陌生女孩的公寓裡》:“那裡是黃昏,好多人都向/城市的窗外望去/所有的眼睛都充盈着她此刻所做之事/發出的聲響。”與菲茨傑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我們這排黃澄澄的窗戶高踞城市上空,一定給暮色蒼茫的街道上一位觀望的過客增添了一點人生的秘密。”兩者存在着某種難以言喻的相似之處。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