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狗

與山狗雙目對上的一刻，我唯一知道的事，是牠比我更清楚自己在這地點上，是為了甚麼。牠知道這兒所有草叢遮蔽之處，所有鐵絲網圍欄的缺口，與石圍牆之間的縫隙，如何自由穿越，在山上縱橫而不被人類發現。牠只需要對特定幾個對象——把牠安置於此的人絕對盡忠。

最初我只見過牠一面，後來，居然看牠帶上了一窩孩子，在與我一個鐵絲網之隔的小樹蔭下，互相觀察。牠的四、五個孩子胖胖白白，毛髮蓬鬆，初來世間報到，十分愛玩。而那幾隻“黃毛小子”，即使不滿三個月大，卻知道向牠們投以過多注意的人狂吠。我一邊後退半步，一邊敬佩山狗母親對牠們的教育滴水不漏。你再多駐足，牠們會知道自我保護，抄小道上山。附近的人合該知道牠們的存在，也大致知道牠們為何在此，下大雨的幾天，總見有大袋食糧放在特定的位置。不會餓着就好，帶上那麼多個孩子，不會餓着就好。

從四周建築陳設和佈局看來，沒有甚麼對牠們一家有明確的囚困和攔阻，想必在區內其實是可以來去自如的，卻常見牠們在相同的地點，那麼肯定是明明白白的駐守。而你永遠不明白，山狗怎麼為自己設定這條界線，承擔一種駐紮的任務呢？哪怕她自己一個明白，又如何讓孩子都明白呢？

我繼續經過，她繼續看守，狗仔繼續玩。

偶然我遇見另一隻山狗，毛色明顯與那一窩不同。上山有道電梯，少講有六層高，電梯旁邊有樓梯，一隻毛色漂亮的紅棕唐狗，步履輕盈地自樓梯上拾級而下，在微風中帥氣地拐彎過馬路。那怡然自得的身影，我一時看得入迷，才想起呀，又一隻充滿智慧的山狗。人與山狗畢竟該保持距離，但我多想為牠按一次電梯……弟兄，電梯是好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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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