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城養疴

在家養疴，窩居終日。回顧往昔，澳門的歷史任務之一，彷彿就是供人好好養病。

香港開埠之初，醫療及公共衛生條件落後，常有瘟疫爆發；反觀海風飄拂、夏令炎酷的澳門，早於一五六八年已成立第一所西式醫院，公共設施相對完善，澳門遂成鄰近地區官員及富人求診的熱門之選，是歷史上有名的療養和避疫之地。

清道光二十三年（一八四三年）七至八月，香港瘟疫流行，一千五百二十六名駐港英軍中有百分之二十四染疫死亡，在港歐人約有四百人病逝，華人死者不計其數。港督砵甸乍及港府要員於同年八月初避居澳門，港府輔政司、總測量官、工務局長陸續到澳門治病。翌年，香港英軍司令德忌笠少將夫婦也來到澳門治療。

一八八五年，跌入人生低谷的鄭觀應離開紛紛揚揚的香港，“脫累歸里，杜門養疴，日事藥爐”，在澳門養病、治理肝炎之餘，埋首寫作巨著《盛世危言》。

著名演員阮玲玉、作家張天翼、嶺南畫派領軍人物高劍父，亦曾在澳門養病。

就連郁達夫小說《過去》中的男主角李白時，也是為了“療養呼吸器病”，輾轉到了被簡稱為“M城”的澳門。養病之餘還有豔遇，在望海酒樓給心儀的故人點了一杯熱茶和白蘭地，以暖和身子、重燃舊情。

誰說澳門的病毒株會讓人六根清淨、情慾退減？“聽說有呼吸器病的人，慾情最容易興奮，這大約是真的。”郁達夫借肺病男主角火辣辣的自白，道出了澳門這個療養之地的迷人——地小人多，無事可做，意志薄弱，價廉物美，伴以衰頹的美感。

療養弔詭之處，在於時刻提醒肉身的短暫，偶爾負負得正地養出了更短命的愛情。《風起了》、《魂斷威尼斯》不都這樣？賭廳、妓院、酒店、療養所，締造了澳門所有言情小說的羅曼蒂克。

（養病記 · 十三）

卡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