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怎麼“吃”

去年在順化，造訪了一家有氣派的法式咖啡店，寬敞的店保留了原建築的歐式裝潢，牆上有名畫點綴，後花園中央還有個小水池，甚有皇室風範。正值嚴夏，我點了一杯西瓜汁消暑，循例為雅致的飲料拍照，然後捏起吸管，急不及待解渴。不料喝到一半，小匙一撈，竟撈出一隻手指頭大小的蜜蜂，牠一動不動，儼然已接受成為消暑特飲點睛式的加料。那年夏天的滋味，經炎夏烈日與汗水使人覺知，卻是由一隻蜜蜂，把它輕輕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意想不到的是，最近翻看去年的照片，發現那隻可憐的蜜蜂，竟出現在我為飲品拍下的照片中，而且在十分當眼的位置，幾乎可算是主角了。不禁令我感嘆反思，自己拍下這些很可能不會重溫的照片，除了佔用手機儲存空間之外的意義。

猶記得多年前，我甚為不屑為食物拍照，心想這些照片在餐廳官網一般都能找到，何必費時耗神為它們逐一拍照，折騰我們缺乏耐性的胃口呢？然而，後來覺得，我的照片畢竟不同於別人的，雖然不公開，畢竟也是個人生活的記錄。直至這張蜜蜂照片的出現，如當頭棒喝，讓我更明白我在進行的，不過是一種機械式的拍攝練習，抓構圖，抓光，不注重照片的靈魂，亦即食物或飲料本身。它們的內容到底是甚麼？雖然那正正是大部分照片觀看者的關注重點，但作為拍攝練習，我並不希望用心智取代我的胃，去理解食物的內容。在全民“手機先吃”的時代，手機“吃”甚麼，和手機怎麼“吃”，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根據照片的性質，有不同的側重點。

愚鈍者如我，很少反思食物上桌時，自己舉起手機拍照那一刻的衝動，到底意味着甚麼。然而，沒有自覺的練習，卻容易事倍功半，甚至淪為一種無用的儀式。

古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