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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17日
第B12版: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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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攝圖瓦

夢攝圖瓦

圖/文:廖偉棠

如果有一個地方是我最想去又不得以去的,那就是圖瓦共和國,它曾經叫唐努烏梁海,屬於大清,現在是俄聯邦的屬國。三十歲的時候,我特別沉迷聽圖瓦國的音樂Humii,漢譯“呼麥”,我按圖瓦語發音把它翻譯為“呼咪”,並且以此為我的愛貓冠名。因為小貓被愛撫打起呼嚕來的聲音,像極了圖瓦人用高超的雙聲技巧吟唱他們的歡喜與悲哀。

但是蒙古族的散文家鮑爾吉 · 原野,把它翻譯為“呼美”,這個譯名令我想起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所寫的土耳其傳統音樂,中譯名為“呼愁”。我喜歡圖瓦音樂,簡直想把後者也奪過來給“呼美”配對,草原上的美麗與哀愁,千呼萬喚,遙遠但始終在我身邊。

我不屬於草原,但在城市裏漫遊的時候,我最喜歡聽電子迷幻音樂或者蒙古、Humii音樂,比如說圖瓦女歌手珊蔻 · 娜赤婭克,有一次我在夜航成都的飛機上聽她的歌,寫下“那一意孤行的聲音輪砍月輝,老哪吒思深如烏雲中電翼”。那是因為我曾經在深圳一個酒吧聽過她演唱,她的決絕樣子和刺青一般的衣服,特別迷人如哪吒。

還有我聽了近二十年的圖瓦樂隊Huun-Huur-Tu(中譯:恆哈圖樂隊),馬頭琴伴奏的長吟,讓人百感交集,又超越塵寰。第一次在現場聽Huun-Huur-Tu,在深圳的“舊天堂”。樂隊那天只有四人,但台下有第五個圖瓦人,那就是我。我忘記了我們雙聲喉唱的羽箭所指,但也醉鄉路穩。就像他們,肩扛着千年的駑馬重轅,也像低飛的帳篷一樣張開了全身渺茫漸黯的力。而我的照相機漸漸不勝酒力,微微顫抖。

但是寶安驛的汛兵聽不到了,揚州路的俘虜聽不到了,京城的寡婦聽不到了,念青唐古拉山脈的雪聽不到了,只剩下圖瓦共和國的草能聽到——馬兒呻吟如夢話。還有一把銀亮的匕首知道,這好嗓子喝到第幾杯就該日落。

這是我那天寫的詩,是我對前世作為一個圖瓦人所忘不了的聲音。在那天之前,我還寫了一本詩集《野蠻夜歌》,裏面很多首詩都是我坐着長途火車縱橫在中國的夜裏,聽着Humii所寫的,悲傷至極的悼念詩,給歷代的幽靈。同時,我為哪本詩集配上了許多我拍攝的圖瓦的照片——那只能是夢中的圖瓦。

2022-12-17 圖/文:廖偉棠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233710.html 1 夢攝圖瓦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