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存齋心源

讀清人書法絕句

陳懷萱

荊公政令管商書，百匱緗縑有不如。

別見存齋君子相，熙寧元祐記還初。

歸安陸存齋藏書既鉅且精，董授經比之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聊城楊氏海源閣、錢塘丁氏八千卷樓，並而為四。存齋名心源，字剛父。道光十四年生，咸豐九年中舉，簡廣東南詔兵備道，調高廉道，署福建鹽法道。兩度被劾罷官，四十賦歸，號潛園，閉門著述，勤刋撰作。光緒十八年，李鴻章薦舉稽察上海招商局事，後兩年，卒。瞿楊丁三氏詩禮傳家，而存齋“三代皆以公貴”，緗縹之事，韋布何能致此？予於是讀陸氏碑銘近人日記，得數事焉。俞曲園謂存齋“仕學兼優，斯為古之君子”。李越縵則以“貪穢者聞，招搖納賄”薄之。繆筱珊則稱其“才識精明，志行清直”，“資稟奇穎，讀書目數行下。年三十通九經，尤精鄭許之學。性喜管商書，於國朝諸儒尤服膺亭林之學”。又謂其人“酷嗜異書，大江南北，兵燹之後，故家藏書出以求售，得宋元版書於斯為盛。”存齋服官優裕，必致鉅貲。不數十年，計得宋本一百二十餘，元刋四百餘，明刻並稿本鈔本甚眾。“聚書極多，凡《四庫》所著錄及存目者，聞僅少三種云。”見越縵光緒元年二月日記。同時又記督撫失和，官場傾軋，致存齋復再罷官：“閩督李鶴年奏調福建，委署糧道，遂專閩事。屢與巡撫王凱泰競，去年凱泰乞病亦以此也。及潘霨入覲，頗為當路者言之，心源復被劾開缺。鶴年怒，遂亦因事劾霨。”存齋以管仲、商鞅為程式，以亭林為世範，以儀顧名堂名集，斷非鄙陋無識之人。嘗有閒印曰，“前身應是王介父”，吳俊卿少作，鈐於元末刻本《春秋辨疑》，自比於王安石，襟抱如見，然亦可知時忌矣。翁叔平接其來書，評以“歷敘宦跡，官興甚濃”八字，微有訕誚，恐未盡其為人也。越縵刻峻，至以貪穢責之，亦未可盡信。存齋賦歸即勤於著述，此書跋即當時所錄，其文曰：“閣本十二卷，凡古詩七卷、近體詩五卷。提要云‘不知何人所編。’此本十卷，凡古詩六卷、近體四卷。編次亦少異，曰河束呂昭克明編。昭仕履無攷，兩本相較，閣本東皋集陶兩首，較此本多一首，餘皆同。惟閣本諸詩，散入各體詩中，此則附于卷末，編次似較有法。別得曹倦圃藏本，脫落極多，雖分卷十二，編次又與閣本不同，非善本也。閣本不題編次之人，恐出後人所析。此本每卷題‘汝陽袁華子英著，河東呂昭克明編’，分卷停匀，編次有法，洵稱善本。”款識“光緒二年十二月望日，存齋識于柳風梨月之軒。”鈐朱文“陸心源印”。此跋載《皕宋樓藏書志》卷一百十一，題作“ 《耕學齋詩集》十卷，舊抄本，王煙客舊藏，明汝陽袁華子英著，河東呂昭克明編”。皕宋樓尚藏《耕學齋詩集》十二卷，黃蕘圃藏舊抄並跋，《藏書志》——過錄黃跋，並此王煙客舊本，咸歸皕宋樓插架。此前蕘圃以曹潔躬、王蓮涇藏本，葉文莊、陸時化抄本與十二卷互校，存齋復以《四庫》本較之王煙客藏舊抄，書跋手稿譽此本“殆當為此書善本”，後將五字圈去，改為“洵稱善本”，似較穩妥也。存齋著作不下數十種，《皕宋樓藏書志》之外，有《元祐黨人傳》、《吳興金石記》、《金石學補錄》 、《千甓亭專錄》、《三續疑年錄》、《群書校補》、《唐文拾遺》、《儀顧堂文集》、《儀顧堂題跋》等等，光緒十年合為《潛園總集》。又有《宋史翼》、《穰梨館過眼錄》等。藏書處又曰守先閣、十萬卷樓，以皕宋樓最為有名。惜其子樹藩以庚子救援欠款鉅萬，不得已將藏書售予日人，皕宋東渡，從此告別故國，誠為吾人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