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生活

其實也習慣了去哪裡都搭巴士的生活。

每天從小島出門，穿過社區和被我稱為世界的大道，繞進紅樹林，過大海，抵達澳門最繁盛的歷史城區。我盤算着自己的車程，究竟是站與站，還是島與島，抑或山與山？我在路上數着每一棵植物，它們是被人工刻意種植的，或是野生的，方塊樹、輕軌站下正在鋪設的草皮與植被，看到無趣的行道樹開這大片的花也會充滿驚喜，啊！欒樹是欒樹！我的心裡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驚歎，例如這種：“天呀這棵樹多老了？它在澳門古樹名木清單裡嗎？”我會很快地感受到那幾棵“巨樹”帶來的魔力，例如葡文學校前方的鳳凰木，幾乎所有家長都躲在樹蔭下。我也會哭，車行路過的古木突然被斬首消失了，我在座位上一直哭一直哭，得勝花園的南洋杉、加思欄的石牆樹……還好我也開始夠老了，離青春夠遠，老到眼淚流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的了。

我也聽着巴士上的語言，搭乘的那幾班車，都是滿滿的留學生，我聽他們怎麼用京片子兒說澳門，然後也發現自己在與陌生人應對的時候，無論是什麼語言的朋友，我第一時間已習慣說粵語，跟不說中文的路人打招呼的語言是Olá。然後聽路人用粵語說話時，竟然自動從這些原來不屬於我的詞彙中得知他的原鄉、甚至是使用這個語言有多久。在車廂中，我對巴別塔下人類溝通的方式感到驚奇，我們真的可以在這些歧義裡頭彼此理解、找到真理，重拾神的語言？

到站。

到站之後，就是無止盡的步行。我無法忍受一個城市不考慮、不照顧跨區的通勤者，卻能忍受在這交通擁塞的環境中，選擇步行的自己。甚至理解這些阻塞的血管，它原來的設計已經四通八達，不考慮任何交通工具的四通八達！下一次，我們來散步。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