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記

一座淪陷為主題公園的旅遊城市是遊客理想的“應許之地”。空調、四處可見的公廁、被卡通形象清晰標註出各處景點的旅遊地圖、在門口擺好特色菜單的小餐館，等等等等。於羅馬某個我已全然遺忘姓名的旅遊熱門地點附近，我曾有幸踏入一家徒有虛表的“意大利餐廳”。我只記得服務生端上的蛤蜊摻了沙子，在我對着賬單皺眉頭時仍卡在齒縫裡咯咯作響。

我把這頓叫人上當受騙的羅馬美食命名為“假意大利菜”。

在牆壁上掛着比薩斜塔照片的假意大利小館子用完餐後，當晚，我去了西班牙廣場，即《金枝玉葉》裡柯德莉夏萍吃雪糕、騎電單車的地方。剛一出地鐵，我便順理成章看見了出租亮粉色同款電單車的小店，而西班牙台階旁則是竪着告示，嚴令禁止人們在台階上吃雪糕。人群裡有小販唱賣路易威登牌圍巾，將它像彩帶一般揮舞於半空中——自然，圍巾也是假貨。

為取悅遊客所搭建出的景觀，正如主題公園的“童話建築”——正面是洋溢着浪漫氣息的歷史小屋，反面是嵌着通風管道的水泥牆。食物也是一樣。不過，對遊客熱門餐廳心照不宣的迴避，已不再是當地人的特權。前些天，朋友向我複述了一個她在網上看到的玩笑：“能不能介紹澳門一個性價比高、不會踩雷的餐廳？答曰：麥當勞。”這其實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話。在《遊客的凝視》一書裡，約翰厄里曾解釋了迪士尼和麥當勞兩者的異同之處。迪士尼的服務是豐富、多種多樣的，而麥當勞則是“同質化、標準化”的，然而遊客們時常是既想得到人性化的服務，也希望這服務能符合某種高標準。就好像迪士尼樂園裡的餐廳通常都是快餐店一樣——從流水線的起點新鮮出爐，一路駛向遊客空空如也的肚子，以此撫慰他們逛完假花園後精疲力盡的心。

（三）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