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陽台不會封

我在天空裡活着，二十七層，這幾乎是我一生的積蓄與幸福。

我家的陽台不會封，這是我最喜歡站立的地方，特別在近來的日子裡。數字不斷增長，許多地方長出了黃色，甚至是紅色。交通增加了困難，我只能站在陽台上，臭一臭陽台的綠，看一看花香如故，想一想做一隻空空的杯子，熱鬧而不聚集。

誰家的陽台不會封？誰不知道戰疫下一碗米飯的飄香，讓人難以忘懷？

我家的陽台不會封，這是陽台戴上了一個巨大的不繡鋼口罩，阻斷一切的危險。透過口罩，我看到高樓、遠山和大海。透過口罩，我看到街道清澈如一面鏡子，沒有交通意外的失控。透過口罩，我也能看到空空的杯子裝滿了綠色和希望。

誰家的陽台不會封？誰不知道警報的腳步，隨時可能簽收一棵棵會開花的樹？

我家的陽台不會封，救護車閃着紅色的焦急，奔向隔絕的希望。一如坐着不斷地喝茶，不斷地往洗手間裡趕。什麼時候才能停止？我們必須以跑步的姿勢，忍耐着不喝水。我知道，一棵棵的樹，迎着光走，每天都在向上，不屈不撓，從沒放棄過對佛的追求。

誰家的陽台不會封？誰不知道一旦煙火蔓延，樓宇就可能蹲下失去了家？

我家的陽台不會封，在陽台，我看到了蜜蜂和花的性本事，說話如麥芽糖在花園游離。在陽台，陽光灑在番茄上，如燈籠過上節日的熱鬧。番茄最甜的味道，是微風輕輕吻過羞答答的成熟。葉子最動人的一刻，是在早上或黃昏被陽光的琴弦撩逗的樣子。

誰家的陽台不會封？誰不知道在滾湯的開水裡，茶葉的眼睛忍耐成一種甘苦味？

我家的陽台不會封，最熱鬧的，應該是冰箱和頭髮。冰箱存滿了綠色青春，還有動物身體的某些部位，七天生活都不成問題。問題的苦惱在頭髮中滋長，一如疫情的憂傷，沒有地方可以修剪，只能等待天晴，等待眼淚滴在試紙上都是陰性的結果，並且一次又一次。

誰家的陽台不會封？誰不知道團結的腳步，就是民族的驕傲？

我家的陽台不會封，太陽落下一身包容和疲憊。樹的孩子脫落，樹的孩子誕生，笑聲不斷，風來了也總會遠去。最幸福的，還是每天都能聽到女兒摟抱鋼琴的聲音，叮叮噹噹的就開始下雨了，聲音卻不帶半點潮濕。許多人許久都未見過真面目了，有一天除下口罩我未必認識你的眼睛。

誰家的陽台不會封？誰知道西邊烏黑的雲朵，何時才能長出高雅的蘭花？

我家的陽台不會封，芋頭長出了一艘艘的帆船，杜鵑花的眼睛大得快要掉下來了，就是不知道何時青椒才能長出校園的鐘聲？旮旯頭的無花果長出稀疏的乒乓球，耐心等待炫耀的一刻。

我堅持，我祈禱。

我在天空裡活着，二十七層。

漠 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