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夢破鼠窺燈
蘇家快婿的秦觀,風流倜儻,與傳說中的唐伯虎有過之而無不及,大登科與小登科齊來,雙喜臨門並舉,然而花無千日好,月無百日圓。神宗元豐八年進士的他,曾任太學博士,秘書省正字,國史院編修官,是蘇門四學士之一。在四學士之中,最得蘇軾愛重。紹聖元年,因“影附蘇軾增損《實錄》”,貶監處州酒稅,繼又貶往郴州、雷州等地。《實錄》無異是一本小歷史,即真實的記載。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對這些“實錄”,蘇軾認為應有些增刪,即加入某些應加入的,某些又應刪除。對此,秦觀加以附和,因而被貶。雖然後來徽宗即位,得以復職北還,畢竟已是年歲有訖,桑榆行盡。
紹聖三年(一〇六九),他自處州再貶,冬季至郴陽道中,曾題詩於古寺壁,詩中有“饑鼠相追環壁中”之句,好像註定他與鼠結下不解緣,在被貶的旅途中也受到鼠的搔擾。他的前半生是“福有重至”,又豈能料到後半生“禍不單行”?人生最理想是“先苦後甜”,而他卻是“先甜後苦”。他怎樣苦?人生如夢,就在這旅途中寫下一闋《如夢令》:
遙夜沉沉如水,風緊驛亭深閉。夢破鼠窺燈,霜送曉寒侵被。無寐、無寐,門外馬嘶人起。
全詞僅三十三字,而寫出“行客待曉”這種心情,描述了“客舍”,其實是古驛站那種荒涼孤寂,令他長夜難眠的荒郊。字裏行間,沒一個“愁”字,然而愁竟充滿紙上。特別是“夢破鼠窺燈”,那饑鼠偷燈油的畫面,用一個“窺”字,繪畫得維肖維妙。他是怎樣見到這情景?皆因“霜送曉寒侵被”。他本來是整晩失眠,“無寐、無寐”,僅在破曉之前有過短暫的“夢”,卻因“曉寒侵被”而醒。這時“門外馬嘶人起”,又要登程。此去不是“脫白掛綠”,衣錦還鄉。正如他那闋《阮郎歸》句:“鄉夢斷,旅魂孤,崢嶸歲又除。衡陽猶有雁傳書,郴陽和雁無。”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