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雲雨
臨近端午,澳門落下許多過雲雨。大橋前方,大大片黑雲鎮壓,背後,大好晴空,藍天白雲。我時常上山,躺在石壁,風起了,雲層波濤洶湧,那是瞬間的事。看得到,卻十分遙遠,事不關己。直到雲湧過分,彼此壓疊得痛極了,雨就來了。
在我的母語裡,叫它“過山雨”,兩個詞彙、兩種風景,一個“過”字,說明它的速度之快,或是……暗示遭遇之人,希望這不堪的天氣速速離開。
我們不曾想過,過山雲去過的地方,到底有多遠。
給孩子唱的歌,有首是陳明章的《過山雲》:“風吹着過山雲/一陣一陣/親像阮阿媽的目睭/白雲載烏雲/伊搬過一莊(山)擱一莊(山)/講伊欲來看阮/身軀溫溫/目睭仔燒燒/日子也溫柔……”風吹着過山雲,一陣又一陣,就像是我阿嬤的眼睛,白雲載着黑雲,它行過一山又一山、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說它要來探我,身體溫熱、眼睛熱熱,日子也是溫柔地過……小孩的母語是粵語,聽着自己母親唱“陌生”的歌,我卻在他們身上找到了些形象的東西,這方土地,成一器物,承載住過山雨有過的時間和空間。它始終已不是原來那個起點的模樣,而是自己的樣子。
此刻雨又來。這座森林的蟬鳴瞬間靜謐,雨水叮叮咚咚,敲在樹葉上,身邊那群原本學飛的麻雀家、珠頸斑鳩家、燕子家的小孩,突然都不調皮,一一躲進不同的樹叢裡。雨不知樹葉的下方沒有河流,它並不是“為成一條河”而落下,雨不過是和生者亡者在一起,不施澤予大地,就是變成土的一部分。不遠之處,有海濤之聲,一波一波打來。過雲雨,原來天上的風景,換到地上而已。
大家都說過雲雨很快就走、好快離開,真的是這樣嗎?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