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帳

夏天一到，晚上房間裡的蚊子便怎樣都趕不走。開了冷氣，稍稍消停一會兒，然後又馬上出動，咬得我一身痕癢。

回想小時候連冷氣都不開，是怎樣趕蚊子的呢？小學一年級以前和媽媽同睡在一張舊式木造雙人床上，四個床角分別有根柱子掛起蚊帳。蚊帳是最便宜的款式，樸素的格紋，顏色已有些泛黃了。它從我記事開始已經存在，應該比我還年長，某些地方被拉扯得已不再細密。蚊子肯定都裝有某種雷達，總能在格子撐大的地方乘虛而入。“拍蚊”便成了我和媽媽的睡前小遊戲。狡猾的蚊子很會潛伏，在空氣中閃現又突然消失，還好蚊帳幫助我們縮小了作戰範圍，最後消滅牠們的通常是實力強大的媽媽。基地再次安全了！我比尋到寶藏還要開心，樂得撲在枕頭上。

滅掉蚊子後，我和媽媽會窩在床上一起睡。電費昂貴，多炎熱的夏天我們都不開冷氣。媽媽打開床尾粉紅色的小風扇，風“咔嗒咔嗒”地從風扇裡鑽出，吹得蚊帳飄起來，但其實一點兒也不涼快。有時我熱得滲出汗來，媽媽便拿出收在枕頭下的小蒲扇，慢慢地為我扇着風，直到我進入夢鄉……

後來家裡發生了太多不快樂的事，我逼自己把小時候的事情全部封印，以至於很多美好的回憶都漸漸地被沖刷。長大後，和媽媽的關係日益疏離，突然想起她曾那樣對過我好，不禁萬般滋味在心頭。有天，我經過宜家家私寢具部，偶爾發現原來現在的蚊帳已經在走精緻公主風了，又想起其實媽媽也曾經當我是小公主般看待，是我把她曾給予我的愛和耐心忘記了。我不再像從前一樣依賴她，還想方設法地拒絕她對我的關心。心裡知道她對我的愛不比從前少，只是太多複雜的情緒摻合在愛裡頭，便由得那些一起打蚊子、一起入睡的親密，留在了很遠的過去。

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