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奇特的是,雖身處澳門,小潭山給我的感覺卻是異常的荒蕪。
它半腰的環山徑是由沙石鋪就而成,粗糙且單調,遇上某個植被稀疏的缺口,人一抬眼,便能瞧見山旁一座只剩下骨頭的爛尾樓(真真是個骨架子,一點點肉、一點點容得下住客的盈餘都不曾有),一切就顯得格外淒苦了。連山上的兒童遊戲區也沒有什麼人,滑梯和鞦韆空洞地閒置在原處,在疫情管控期間,它們還被繩索捆綁了起來,像是被挾持的人質一般——想來是因為我上山的時機不對:冬天和春寒料峭的二月。或許到了夏天就會熱鬧起來了。
我曾就着山景讀書。坐在窗後,正好是淒風苦雨的壞天氣。窗戶框起了一座孤零零的山丘。當時我所讀的小說是《魔戒》,主人公們正要離開家鄉、向着神秘莫測的遠方國度前行。漫長的旅途、冒險者的惆悵與雀躍、雨幕後在風中搖曳的樹林,它們將我輕輕推入了史詩故事的世界裡。那“人書合一”的狀態,到了今天也屬罕見。
“遇到颳風的日子,陣陣松濤聽來猶如大山鳴動。”於小說《浮雲》中,林芙美子曾這樣描繪印度支那的群山。在桂林梯田的台階上,我看向鄰近的山——完整的、未被切割過的、龐大的山——風拂過山林。筆直的樹,灰綠色的樹,沉默的樹,它們的波濤聲是有形的——山的鳴動是有形的,雖說難以捉摸。那是一種轉瞬即逝的靈魂共鳴。
晚上,我們在村寨裡的小餐廳吃飯。二樓的半露天陽台,外頭黑漆漆一片,沒有路燈,什麼景色也看不見。這時候,山又是無形的了,然而它無處不在。山融解進了黑夜深處,卻仍如鬼魂一般在人們的視網膜邊緣閃爍着:泥土和植被的腥氣,潺潺溪流,昆蟲扇動翅膀的嗡嗡聲,這些便是它存在的證明。
(三)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