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砲台石仔路留下的膝蓋疤痕
我六歲入學。第一間入讀的學校是內港海傍對面的海員工會子弟學校。據說我只上了一天課便被勸退,因母親給我穿了一條工人褲,大概是上學第一天想穿得好看一點。但我平日甚少穿工人褲,上廁所不懂解鈕脫褲,驚動老師。校方就認為我還未懂得如廁,要回家先訓練訓練。
後來我和家裏其他小孩一起轉到醫院後街的培智學校。該校所在地,如今已成唐樓建築群。學校正門對着今天的葡萄牙駐澳門及香港總領事館後門。領事館偌大的庭院與建築物,當年叫白馬行醫院。我們每天返學都經米糙巷、板樟堂街,再轉上大炮台斜巷。其時大炮台斜巷兩側並無石級路,雨天走這條碎石斜坡,我經常滑倒,試過不只一次爬起身又再摔倒。今天膝蓋的舊疤痕,都是大炮台斜巷留下的印記。
我們每天上大炮台斜巷,都選擇不靠白馬行醫院的一邊行。醫院讓人聯想到打針,且這又是“紅毛鬼”醫院,據說只有種痘和打防疫針,中國人才會到此,它予我們一種莫名的神秘、幽深之感。卻原來這所仁慈堂轄下的醫院,不單只是中國,且是亞洲首間西醫全科醫院,正名為聖辣非醫院。清嘉慶年間,就是通過它把種牛痘技術傳入中國的。它是西方醫藥傳入亞洲的先驅醫療機構。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澳門新聞局為堅持上了兩三年葡語課的學員安排了一次里斯本大學葡語暑期班,我有幸參與。第一次踏足里斯本,下榻於一條微斜的碎石巷一幢兩層高住宅的二樓,驚覺似沒離開過澳門,只是搬了去龍嵩街。兒時走大炮台斜巷,多麼渴望它變成一條水泥路。如今“夢境成真”,雖少了點“葡韻”,為人車安全計,其實是值得的。
在里斯本逗留時,見不少老人拄着柺杖艱難地走碎石斜路。道路設置以人為本還是“忠於歷史”?是個值得探討的話題。
(《十月初五街五十憶》讀後 · 十九)
沈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