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陪你喝上一杯
父母的房子空置了很久,費半天工夫好好打掃了一番,雖然沒有達到窗明几淨的效果,起碼看起來清爽了很多。叫幾個外賣,開上一瓶櫃裏的存酒,竟也一個人消遣到了深夜。
上一次獨自喝酒,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一九九八年底,接到上級通知,我將赴澳門常駐,參與回歸工作。等待出發的日子,激動而忐忑。
一天傍晚,正陪着父親在地圖上尋找標識澳門的那個小圓點,算計着路程。一陣緩緩的敲門聲響起,開門竟是我的初中同學天麻。“順路過來看看,你還真的在家呢。”他提出喝一場送行的酒,我沒有推辭。
天麻只是綽號,他的本名叫張駿,當時是愛普生印表機南京維修中心的負責人,也是我難得一位有些才情的夥伴,擁有書法的童子功和詩賦底子,對紅學也小有研究。
坐在後宰門郵局前的露天食檔,彼此心中都裝滿着“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離愁,酒一杯杯灌下去,話卻沒說幾句。好一陣過去,他略有遲疑地說:“眼看你就要走了,在我心中一直有個秘密,涉及到一些重要問題,想聽聽你的看法。”
原來,在天麻讀小學時,父母就已經離異。在那個年代,離婚往往涉嫌生活作風問題,是個很大事件,一般人家都不願意隨便讓外人了解。因為家境一般,他的父母在離異後沒有能力分開生活,於是,外人看到的和諧一家,屋內卻實行分居生活。成長在這樣一個扭曲的家庭,天麻逐漸形成了內斂自制甚至些許自卑的性格,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心思細膩而敏感,雖不擅與人交往,一旦認定往往情深意篤。
其實,天麻長得很帥氣,將近一米八的個頭,身材健碩,五官端正,金絲邊框的眼鏡和他略顯棕色的頭髮很般配,平添了一些溫婉儒雅的味道。
天麻接觸的女孩不少,卻始終沒有女朋友。我知道他和自己的遠房堂姐張靚關係親近,然而,我卻真的沒有想到他會真的愛上自己的堂姐。“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外人知道家裏的情況,張靚也不清楚,所以心裏總是壓抑着彆扭着。今天提起這件事,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像我這種家庭的孩子會不會讓人瞧不起,張靚又會怎麼看?”
所謂的小秘密大約就是如此。我是明白的,但凡遇到這樣糾結的情況,當事人其實早有主意,不過是希望藉着對方的肯定來幫助自己痛下決心。那天晚上,聊着相識走過的十六年,聊着過往曾經騷動過的情感,酒下得快,冬夜氣溫降得更快,天麻見我只是一件襯衫且已略顯酒寒,便主動脫下了自己的夾克披在我身上,然後非常果決地說了一句:“不喝了,我現在就去找張靚告白,祝福我吧兄弟!”跨上自行車時,他又回頭喊了一聲:“夾克送給你了,到澳門記得聯繫我。”
望着他匆匆的身影消失在明故宮邊的高牆中,有些傷感,更期待着哪天混出個模樣時再與他歡聚。
進駐澳門第八天的清晨,接到了哥哥電話,“今天凌晨,你的朋友天麻走了”。
(二之一)
姚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