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筱珊荃孫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人生識字憂患始，憂國憂民思無已。

濯足滄浪復看山，人生識字憂患始。

繆荃孫，字筱珊，號藝風。江蘇江陰人。精史地、方志、金石、目錄、校勘，多文為富，著作甚多，稱通儒。好藏書，校刻書籍甚眾，主持籌建京師圖書館、江南圖書館，為近世圖書館事業開山祖，貢獻鉅大，世無間言。工文學，有《藝風堂詩存》。書法無專擅，流傳手跡以簡牘、題識居多，信筆為之，不拘繩墨。此其致錢塘汪鳴鑾手札兩頁，縷述京師近況，衡量時局，議論清流，內容有別於平常。茲錄文如下：“再啓者。黃蕘甫題跋，茀卿兄搜羅甚多，共二百一十篇，侍已鈔錄成帙，儗校畢後覓便寄上。侍八月後儗返里門一行，藉可面商一切。今科春榜得人之盛，為數十年中所未有，虞山、司寇尚以江蘇未得劉叔俛、葉鞠裳為憾。南皮師憂國情深，不甚與談局。俄氛日熾，京師頗覺驚惶，南中安堵如故否？清卿前輩寄北門之管鑰，委任非輕，事亦頗不易措手，但願仍守和局，得一二十年培養元氣，方可言戰。亦何必不可言戰。若書生迂遠之見，自謂尊周攘敵，橫挑強鄰，竊觀史冊中，景延廣之罪，似不減於秦會之也。且近今言路雖開，動則要挾多人連名署奏，有名已列，而本人不知何事者。廣座中欣欣得意，自命清流，此風一開，伊于胡底？侍心竊為憂之。姚彥侍調粵，大可刻書，但不知時勢艱危，有此清福否。王廉生即日回蜀。雲門、心楣改外，雲門候選，心楣本月驗放來蘇候補，未免可惜。久不通候，以布瑣瑣。讀禮得暇，遙望環雲，再請履安。不一。侍繆荃孫上言。”茀卿謂王頌蔚，此處記自茀卿抄得黃丕烈書跋，致有《蕘圃刻書題識》，此屬後話。虞山謂翁同龢；司寇謂潘祖蔭，光緒六年繼翁同龢任刑部尚書。寶應劉叔俛，名恭冕。劉寶楠次子。邃於經學。光緒五年中舉，六年應禮部試，不售；十年，卒。長洲葉鞠裳，名昌熾。光緒十五年進士。最精版本目錄，著有《藏書紀事詩》。南皮謂張之洞，筱珊嘗代撰《書目答問》。清卿謂吳大澂，光緒六年正月幫辦吉林軍務。俄氛日熾，以上年崇厚擅簽伊犁交收約章，朝野嘩然。廷議不許可者四端，崇厚革職治罪，六年正月改派駐英法公使曾紀澤赴俄修約。慮開兵釁，乃有“京師頗覺驚惶”之語。姚彥侍，名覲元，姚文田孫。版本家。光緒五年十二月由戶部調廣東布政使。王廉生，名懿榮。始識甲骨文。光緒六年新科進士，上年其父王祖源知成都府，“即日回蜀”，或因此。雲門謂樊增祥，心楣待考。按，汪鳴鑾，字柳門，號郋亭，同治四年進士。筱珊為光緒二年進士，於郋亭為翰苑後進，故以“侍”自署。光緒六年，郋亭在江西學政任上，此函略言今科春榜江蘇劉叔俛、葉鞠裳俱不售，當寫於三四月會試放榜後不久，二人有同嗜，“侍八月後儗返里，可面商一切”，以江陰、南昌相距不遙故也。書時必在暮春之後，初夏之前，筱珊時任編修。炯鑑時局，以為後晉景延廣有勇無謀，其罪似不減南宋秦檜，故不輕言守戰，意於清流派之末流同類相求放言高論有所不滿，認為此風不可長。“動則要挾多人連名署奏，有名已列，而本人不知何事者”等語，尤見荒謬。後十四年，不幸一敗於甲午；後二十年，再敗於庚子，未始不由於眾口嘵嘵，國家未能上下一心早定是非。讀書人之病多在自命不凡，濫邀名器，筱珊之說，推而廣之，論政須篤實可行，激濁揚清，相忍為國，期有用於國家。可為好名自矜者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