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鬱鬱
農曆三月天,實在是一年當中的好時節。老樹發嫩芽,枇杷結碩果,風鈴花熱情綻放。抬望眼,一派新綠,一樹金黃,萬物生機盎然。陌生的朋友啊,倘若情場失戀,賭場輸錢,請不要蹙額落淚,懊惱傷神。不妨移步戶外,與春天打個照面,讓春風吹散眉間晦霾,讓心海敞亮起來。
遊客蒞澳,大多殺奔賭場、奢侈品店或米芝蓮餐廳。留在口中、紙面和朋友圈的“澳門形象”,不外乎賭賭睹、吃吃吃、買買買。這教長寓松山下、逢人宣揚“澳門有文化”的熱心者情感很受傷。傷心既久,偶然讀到驢友談及卓家村(假)菩提樹的遊記,頓時眼前一亮,好一陣驚喜感歎。
旅人留墨說菩提,不啻一份雅致的“賜稿”。古樹有靈,該心存感激,搖枝致意。對於花草樹木,我素懷好感。無論鄉村城市,鄰埠本境,步履所及,不看美女不買花,不逛商廈不祭牙。心頭牽掛者,無非街巷樹種綠植、坡上青草。
會同村位於珠海鳳凰山麓深處,村口古樹婆娑,溪水漾漾。充滿嶺南風的碉樓、祠堂和民宅連同磚牆門廊、屋脊雕飾,引來大批遊人駐足。我曾經六訪古村,觀木賞樹,看樑看瓦看古屋。每一回,車未進站,心已微動,惦念村口百年樟樹和散落宅前屋後的龍眼樹、黃皮樹,別來安然?走累了,歇腳舊宅攤檔,枝頭龍眼發出陣陣果香。善解人意的老闆娘笑着說:沒事,你摘囉。於是,立定起跳,拽下一串龍眼果來。是暑熱口渴的緣故麼?石桌坐下,豆漿香濃,茶果清氣,龍眼吃來脆脆甜。彼時,我與小子有打有笑,伸腳互踢,一種難以言說的愜意,直溜溜甜到心底。
商場無趣,村落有味,郊野好風光。這是愚者我逆時務而洞察的天機。鋼筋水泥築就的繁華商場,其屬性冷冷冰冰;摩肩接踵者,通體珠光寶氣“自帶光芒”,但卻罔視了宋詞元曲,掩隱了詩禮人家,疏遠了錦繡文章。不聞煙火聲息,不見斑駁樹影,這商場,這飲食男女,這混雜着“特色”、“特式”都分不清的成功人士,何魅力之有?
猶記離島上班時,午間外出用膳,三扒兩嚼過後,總要騰出時間到卓家村悠轉——平房前的簕杜鵑花開,轉角宅落的芒果樹抽穗,過時年橘年花“變廢為寶”裝點門面,都予我歡喜,成了視域中嬌嬌俏俏的存在。最難忘,菜園路菩提樹下踱步,清風拂面,悠悠禪意不祈自來,恍惚間以為身處天竺靈境。
時光匆匆,樹影蒼暝。古樹,就像忠誠衛士,風雨無阻守護着故土家園。樹身不語,後來者可從曲枝直椏的吐綠泛黃中,感受生命輪迴,感知自然之美,感悟家園情懷。澳門何幸,有眾多菩提樹生長於斯,見證了歷史興替、時代變遷,積澱了深厚文化情懷。從可觸可摸的一株株樹,化身為可讀可感的濠江記憶、濠江名片、濠江歷史代言人。
有一種各忙各的空間無奈,叫做“君在荷蘭園,我住望廈街。日日思君不見君,卻怨濠江水。”據說,為配合社會發展,卓家村菩提樹將棲身他處呢。
阿彌陀佛。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