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裴山楷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斯冰矩範迫孫洪，倉沮傳書靜後工。

不繇不羲憑本相，奈何天命乏奇功。

嘉興錢氏一門巍科，兼以書畫世其家，若錢陳群及其母陳書，錢載、錢維城、錢汝城等等，皆享大名。乾嘉間則有錢楷，字宗範，號裴山。山水淹潤，兼廉州、麓臺之長；書工四體，尤擅篆隸，所書玉筯篆力追斯冰。此其節臨唐李陽冰篆書《龔丘縣令庾公德政頌碑》四屏，凡八十八字，功力深醇。釋文如下：“時雨和為春風，於是齊魯丕變，井閭咸復。三載考績，一方歸最。御史清河張公曰：‘昌，牧伯之賢也。訓俗馭官，勸直沮枉，述職之地，類能方諸爽氣，日暮更清，比之松筠，歲寒轉茂。’題以上下之目，出乎群萃之表。千里異聲同歡曰良牧。”楷，亦良牧也，循吏也，賢臣也。乾隆五十四年禮闈第一，殿試傳臚。選庶常，由樞曹歷官廣西提學，太常寺少卿，光祿寺卿，河南藩司，戶、工部侍郎，桂、鄂、皖巡撫。生平無疾言遽色，儤直勤慎，簡用地方能安靜妥協，退食以詩賦自遣。謝啓昆故譽之“吏事通今古，文章軼漢秦。簪毫花裏散，紗幔笑言親。”每逢吉旦，輒焚香敬禱，願賜豐歲，則此書為蓉沜世長大兄先生錄庾公德政者，松筠之比，信乎勵人自勵，顧不獨賞其筆法之超逸澹宕也。原石早佚，疑裴山據金貞元三年重刻臨寫，匀稱圓柔，落落古雅，功力不在孫星衍、洪亮吉輩之下。有《綠天書舍存草》，卒後梓行，阮元所選，蓋與雲臺同榜且屬兒女親家故也。與皇六子永瑢、程蕺園、劉石庵、翁覃谿、秦小峴、楊蓉裳往來贈答，書畫題詠金石賞鑒甚夥，風軌近覃谿。題西園主人皇六子臨《閣帖》述其學書旨趣有句：“願以此事範此身”，“區區簡牘無奇勳”，“多少東塗西抹人”云云，實亦自認，書畫陶冶性情，不以筆墨礙政事。平生無大功業，然最早洞悉鴉片害國，任鄂撫時嘗上疏嚴禁。《仁宗實錄》嘉慶十六年三月己酉：“諭內閣。錢楷奏，外洋鴉片煙透入內地，貽害多端，請飭嚴禁一摺，所奏甚是。鴉片煙一項，流毒無窮。⋯⋯著責成各處海關監督，嚴加禁遏，並交廣東、福建、浙江、江蘇沿海各督撫認真查察。嗣後海船有夾帶鴉片煙者，立行查拏，按律懲辦。”所諭種種皆用其議。奈裴山旋於翌年八月十七日卒於皖撫官舍，年五十三。令行不止，皇帝瞶瞶，後三十年，遂因鴉片而釀巨禍，國勢頹唐。使天延其壽，追究有人，國家防微杜漸，或不致於如此。老子言，“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則豈得於裴山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