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史香厓夢蘭

獨好雙聲韻最嬌，親親眷眷意迢迢。

山中奉母閒年月，煮字橫經且自遙。

自唐人王仲初始為宮詞，遂開此一體式，後世沿之，代有撰作，多詠一時宮朝史事，由數十以至百數十首不等，然未有如史夢蘭之《全史宮詞》者，由黃帝、五帝、三代、東周列國、秦、漢下迄有明，廣搜正史小說筆記雜錄，凡有關宮闈風化，正統僭偽，一一宣之於筆，洋洋灑灑，凡二十卷，約二千截句。五十年而卒業，誠可謂毅力過人。無史識不足以言治亂，乏才情不足以言勸教。如詠秦始皇宮人見國亡負琴入山：“子午高台縹緲間，樓船無計問三山。玉姜誰賜長生藥，洞口鳴琴去不還。”又有詠史之作如《李陵》云：“龍門外已無知己，麟閣中猶有故人。”寄慨深矣。香厓名夢蘭，號硯農。直隸樂亭人。嘉慶十八年生，生六月，父見背，賴母撫孤成立。家本饒於資，富藏書，於碣石山建止園，奉母讀書著作。道光二十年舉於鄉，選山東朝城知縣，未赴。學無偏嗜，嘗病近儒於程朱陸王區分門戶，非孔門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之旨，解經不分漢宋，以折衷詞旨為是。有見學子專攻朱注，遍採先儒異說為《論語翼注駢枝》，以廣見聞。有習其語而不能舉其字者，考諸史籍，與鄉音里語互證，著《燕說》。此外尚有《止園筆談》、《四朝詩史》、《遼詩話》、《史肪雙名錄》、《香厓雜抄》、《姓氏異同小名錄》、《異號類編》等。自《爾雅》出，漢魏而下有《小爾雅》、《廣雅》、《駢雅》、《通雅》、《別雅》諸書，皆《爾雅》支流。有見“形容之妙，每用重言，名物之稱，尤多複字”，而前人未有專著，因廣搜四庫並諸家注疏之用疊字者，博考其源，成《疊雅》一書。別集亦用疊字，曰《爾爾書屋詩草 · 文鈔》。性惇睦，自奉儉約而喜施予，侍母至孝，老而彌篤。詩名甚噪，“書學鍾王，亦工繪事，然不輕為人作。”見《大清畿輔先哲傳》。曾湘鄉總督直隸，徵召賢士，不應，敦促再三，始往一見，詳言地方利病，湘鄉益重之，欲延聘主蓮池書院，以母老辭。李合肥繼任，開畿輔志局，黃子壽主其事，修書招之，為酌定志例，仍以奉母家居，固辭。有以府縣志相屬，設局於其家，其見重如此。此史香厓行書節錄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其句云：“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款識“式盦仁棣大人雅鑑。香厓史夢蘭。”鈐白文“史夢蘭印”、朱文“香崖”。書法秀逸，與詞意相映發，可見其性情實有似於陶靖節者。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