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於盲

昨天說過陳生請教韓愈“登龍捷徑”。韓的回覆謂這無異是“借聽於聾，求道於盲”。驟聽起來頗有理。不過世事未必盡然。讀劉向《說苑 · 君道》卷一第一句：“晉平公問於師曠曰：‘人君之道，如何？’”晉平公所問的並非閑話家常的瑣事，竟是為王之道、治國之策的國家大事，而師曠卻是一個盲人。這一問，百分百是“問道於盲”。問道於盲豈只人君要問，民間是相當普遍的。有俗俚為證：“你若然唔信鏡，亦該相信盲佬個叮叮。”明確指出，有疑難問題不能解決，可請教盲人，盲人因為他看不見世間事物，因此其內心世界特別寧靜，思路冷靜，可信。

話說師曠對晉平公說：“人君之道清淨無為，務在博愛，趨在任賢；廣聞耳目，以察萬方；不固溺於流俗，不拘繫於左右；廓然遠見，踔然獨立；屢省考績，以臨臣下。此人君之操也。”所謂“人君之道”，這“道”字的概念相當抽象，古人賦予它極為豐富的涵義，可以表示事理、規律、道德、誠信、仁慈。接下去一句是“務在博愛”。當然，博愛也是道德的範疇，孫中山先生寫過“博愛”兩字懸於壁間，應是他的座右銘，也是他的治國方針。至於“清淨無為”，是心底潔淨，不受外物干擾，也不干擾外物。除了這樣之外，一定要選用才德超群的人才；打通各種消息的渠道，了解各方面的情況；不被世俗的拘束，不受身邊的人控制；須有廣闊的胸懷，遠大的目光，見識過人；要經常考核官員的政績，保持上對下的威嚴和明智。

〈君道〉這篇文章相當長，它分別寫出古代各個君王的言行，把它來讀、來談，作為史乘之鑑，藉消永晝，亦快事也。

說到問道於盲，除了上述的師曠是盲人之外，《論語 · 公冶長》：“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這位左丘明相傳是《左傳》的作者，據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過：“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又說他是《國語》的作者。可見其目盲心不盲，猶勝一些目不盲而心盲的人。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