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以大白

李白《春夜宴諸從弟桃李園序》：“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何謂“浮生”？這是指人生變化無常，飄浮不定。李白這篇〈序〉，記的是“宴諸從弟”，宴當然有酒。關於飲酒，有“浮大白”一詞，《劉伶傳》：“命童子進酒，屢讀屢叫絕，輒拍案浮一大白。”從文意着眼，“大白”應是名詞。果然見諸劉向《說苑 · 善說》：“魏文侯與大夫飲酒，使公乘不仁為觴政，曰‘飲不釂者，浮以大白’。”這是說魏文侯與大夫一道飲酒，使公乘不仁執掌酒令，說：“每次不把杯中酒喝乾的話，則罰飲一大杯。”那麼“白”是“杯”的諧音，“一大白”即“一大杯”。順藤摸瓜，“浮以大白”這“浮”字也是諧另一個字。諧甚麼字？晏子曾被“浮”過。

《晏子春秋 · 晏子布衣棧車而朝田桓子侍景公飲酒請浮之第十二》：“景公飲酒，田桓子侍，望見晏子，而復於公曰：‘請浮晏子。’公曰：‘何故也？’無宇（桓子名）對曰：‘晏子衣緇布之衣，糜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隱君之賜也。’公曰：‘諾。’晏子坐，酌者奉觴進之，曰：‘君命浮子。’”這段文字是說：景公飲酒，田桓子在旁侍候，遠遠望見晏子，便對景公說：“請罰晏子喝酒。”景公問何故？田桓子說，“晏子身穿布衣麋裘，乘駕柴車劣馬來上朝，這是隱藏君王的賞賜。”俗話說：“狗瘦主人羞”，正是桓子的想法。當晏子就座之後，侍者斟滿一大杯酒，對晏子說：“這是君王罰你喝的。”有謂“敬酒不飲而飲罰酒”。 原來“浮”也是諧音，是“罰”的意思。

晏子不肯被“浮”，他說：“君王厚賜以尊顯我身，可是我並非因為顯貴而受命，而是為了君命而受命。衣履車馬寒酸，非臣之過，臣之所以寒酸，只是將君王之厚賜分贈國內貧士，藉以彰顯君王之盛德，那為甚麼說臣隱藏君王的賞賜？”景公聽罷說：“善！為我浮無宇也（讓我來罰桓子一杯）。”

浮一大白，古今皆有，動作一樣，可是內涵不同，良有以也。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