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身體
三月八日前夕,內地女性群體湧起一股反對污名化婦女的浪潮,呼籲不要讓“女神節”與“女王節”的名稱代替婦女節,再次將“女性主義”四個字推出公共視野。即使如此,大眾對女性主義的概念仍然是陌生的,“女權”一詞在網絡上甚至被戲稱為“女拳”。這與父權社會長久的文化緊密相連,當女性對固有的規訓作出挑戰時,總會遭到猶如千噸重的阻撓。
上野千鶴子是日本著名的學者,同時她也是一位女權主義者。在出版了《父權制與資本主義》、《厭女》、《一個人的老後》等書後,她又與漫畫家田房永子合作出版《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書封上印着一行字,簡而有力地告訴讀者,究竟什麼是女性主義——“女性主義絕不是弱者試圖變為強者的思想。女性主義是追求弱者也能得到尊重的思想。”
作為女性主義的入門書籍,《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共有五章,形式以上野千鶴子與田房永子二人的對話展現,不時有小漫畫作為補充。讀者雖在閱讀,更似作為旁聽者加入了她們的談話,一同討論有關家庭、工作、教育、政治、歷史等議題。於是,我們不難發現,女性主義不僅與女人有關,更與生活中的每個人有關。
本書第二章,便講到《無所畏懼》(米津知子)裡的例子——若女人跟男人同時在戰爭裡生存,男人便會按照用途給女性分類:“他們不會跟女戰友成為戀人,而是選擇更隱忍、更願意等待的女人。這就是男人的雙重標準……當時在性方面較為主動的女生都被男人稱為‘公共廁所’。”由此,上野千鶴子引申到上個世紀的日軍慰安婦,那些被虜去戰地的女子,如何作為性工具為男性服務。故而,將女人稱作“公共廁所”的人,與蔑視女性尊嚴、高呼侵略戰爭的人並無區別,也都是父權制度下的同僚。米歇爾 · 福柯(Michel Foucault
)在《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也提到:“人類的身體並不緊緊是生物的身體,而是受到歷史文化話語制約的身體,身體背後體現了社會的權利關係和等級秩序。”
從古至今,女人的身體時常作為父權凝視下的物件,作為附屬品與可消費的存在。那句深入人心的“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彷彿在告知廣大女性,只有不停消費,購入不同色號的口紅、昂貴的護膚品、凸顯身材的衣物,通過物質的佐證才能實現自我價值。因為在父權制度下,女性離不開姿色的評判。
甚至近年網絡上一度流行的“純慾風”,指的是女性既符合白幼瘦的審美,也要具備性誘惑力。然而“純”並不僅僅指單純,更多的是女性在父權制度下的馴良、逆來順受。
本書第四章也拋出一個問題:受歡迎的女人即是好推倒的女人?上野千鶴子言,在男女發生性關係時,很難忽略上千年來的男女關係歷史,強勢方(父權)能夠對弱勢方(女性)展開無限的想像。
回到開篇三八婦女節的正名浪潮,此次不失為內地女性在捍衛自身權利路上的小里程碑,想起前些年“#Me Too”運動,在全球多個國家中算得上小有成果。但整體而言,男女權利仍然處於不平等的狀態,尤其是在不發達地區,抑或是長久以來有性壓抑的東亞國家,徹底平權仍是道阻且長。不過,筆者很欣賞上野千鶴子對當今女性生存現狀的回答:“如果我100%不厭女了,就沒必要當女權主義者了,因為我再也不需要鬥爭了。女權主義者,就是不斷與內在厭女心理做鬥爭的人。”
司徒子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