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流寓憶陶里
“澳門知名作家陶里辭世”。這是本報“澳聞”版的一則訃告式的新聞。文字與遺容映入我的視覺神經,有一陣欷歔,思緒躍動,因為他是澳門知名作家,而且他在澳期間我們過從甚密。但很快,心情便平服了,因為人總會死的。李白詩云:“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陶里生前就經常說,他只是此地的過客。他不但是澳門的過客,越南、老撾,也只是他的流寓。最後的、永久的歸宿地是加拿大多倫多烈治文。
我對着報紙,“瞻仰遺容”,覺得他最後見我那時“飽滿”很多,不曉得這一幀是“近照”、抑或“遠照”,但肯定是退休後所拍攝的,可以由他的頭髮告訴我。他說:為了“搵食”,在這職場的舞台上,有必要“粉墨登場,需要稍事化妝”。看“訃聞”,“原名危亦健”五字之下,連接的是“一九三七年至二〇二二年”,細細推算,他比我少十一歲。相信這並非身份證“手民之誤”。原因是我和他是年輕時的校友,而且他曾經靜靜地告訴我,他年齡的秘密。
他走了,只是先我一步。“後會”是否“有期”?這一點我就不知了,因為陰間的世界,交通是否條條大道通羅馬,縱使能通,亦不一定能邂逅。在澳門,我們也是“偶遇”而合。
我與陶里,除了是校友、朋友的關係之外,最相同的地方,就是彼此同屬一個民族,或者說是同一個國家。清魏源《聖武紀》卷八:“天下有城郭之國,有游牧之國,有舟楫之國。”我倆應是“游牧之國”之民。今日之東,明日之西。究竟何處是吾家?到如今還沒有答案,是故畢生一事無成。
陶里的游牧生涯如今劃上句號,息勞歸主,其實是他人生的解脫。據知,自從他的另一半去世後,他的眼疾日趨嚴重,可以說是完全看不見了,但他仍然以口述旁錄的形式,“寫”下幾本書,可謂毅力驚人。
陸游《示兒》:“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誠然,人死如燈滅,一切皆空。世間不過是流寓,我們亦只是過客。這一點陶里早已說過。至於見不見“九州同”?若問我悲不悲?我雖為“游牧之國”的民,對此一問,始終是有動於中的,畢竟我的“原產地”是“九州”。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