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地老去

人老了，是否面目可憎？

已故日本作家渡邊淳一提倡“優雅、灑脫還有點壞”，作為包括他自己在內的“白金一代”，過好下半生的座右銘。渡邊的作品之中，最廣為當代華語讀者認識的，應該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出版，並拍成電影的小說《失樂園》，頗為驚世駭俗。令人震撼的不是電影的性愛尺度，而是人到中年的一對婚外情戀人的殉情。

發表“優雅地老去”系列隨筆之時，渡邊已人到晚年，秉持一貫挑戰世俗觀念的風格，他給白髮一族以及五十歲以上的白金一代“後備軍”，發出的“熟年革命”指令是“不為世俗左右，要活得與年齡不符”。可以想見他執筆時大概一臉頑皮，還有點沾沾自喜。我相信他並非想要故作驚人，而只是給讀者一些過來人的忠告。

表面上看來，要掙脫渡邊所說的“上了年紀該怎麼樣”的世俗“禁錮”不難，然而我想對他那一代，生於二戰時期的人來說是知易行難。渡邊說日本人的習慣是“橫向看齊”，換句話說便是循規蹈矩。社會習慣累積下來，不成文的條條框框多的是，似乎稍微出格，便會遭人唾棄。時至今日，人人都會說年齡大不要緊，重要的是保持心境年輕。但心境年輕，真的那麼容易為世俗所容嗎？渡邊說“退休愛不休，戀愛讓我們更年輕”。可不難想像，年輕子女對老父老母的年輕戀人作何看法；很多人還不太能接受年老的人只管玩樂而不顧家。

某天，我在看五金店放置門外的鋁梯，忽聞一聲悶哼，接着一句粗話灌進耳朵；頭一看，一位看似七十有餘，步履蹣跚的男人對我怒目而視。我意會到他是嫌我站在狹窄的行人道上，便馬上側身讓路。看着他的背影，我想，即便沒能優雅地老去，但願，我不會倚老賣老，而變得粗鄙無禮，足矣！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