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婁“隱藏的珍寶”

在一年的初始時刻，從書架上新買的書籍中挑選了這本散文集《太多值得思考的事物》，可謂精彩至極，索爾 · 貝婁帶給我一種古樸的閱讀快樂，太喜歡這個渾身智慧又有點古怪的猶太老頭了。

貝婁是傑出的小說家，同時也是傑出的記者，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美國開始寫作，即“小說之死”論調甚囂塵上、“野蠻市儈文化”流行之時，他經歷着現代小說演變，與歐洲傳統的理想主義告別後，小說陷入了迷茫，處理小說的歷史困境始終是貝婁文學評論的出發點。但他從來不是環境決定論者，他想像“小說家比其他任何形式的藝術家都能更加深刻地處理這種混亂”，這一主張也體現在了他對具體作家的分析上。貝婁執着、勇敢地面對現實，在壓抑、失望和沮喪中找到思考的起點，不也是身處又一場流變中的我們所需要汲取的能量嗎？

貝婁是一位在中國不怎麼出名的諾貝爾文學奬獲得者，其父親是一名俄國猶太移民，他出生於加拿大，成長於美國，從小就扮演着“小猶太人”的角色。他的一生共創作出版了十一部長篇小說、三部中篇小說、四部短篇小說集和一部戲劇，被譽為美國當代文學發言人，拿過普利策小說獎和諾貝爾文學獎，諾獎的頒獎詞稱：“（索爾）把豐富多彩的流浪漢小說與對當代文化的精妙分析結合在一起。”

此書收錄的是貝婁從一九四〇年至二〇〇〇年的散文、書評、訪談、遊記、演講、影評和回憶錄等近六十篇文章，從芝加哥到紐約、巴黎、馬德里、托斯卡納……從經歷美國經濟“大蕭條”的少年到諾貝爾文學得獎主，時間跨度超過半個世紀，均為首次出版。貝婁的散文，最強烈的感受是文字感染力非常強。比如隨便一篇遊記《伊利諾伊之旅》中他寫道：“在埃及的一條馬路上，暖風吹過忽明忽暗的天際，白雲翻轉，玉米葉子也隨之飄動。我看到路邊一個標示上寫着‘奴隸（主）’屋舊址。有時候那些路邊的箭頭標示也像這樣指向天空。箭頭旁邊是大寫的‘平等’。沿着低矮的柳樹枝下那兩條出現春融翻漿、嵌着石頭的車轍走進去，你終於走到一個光禿禿的山丘，一片玉米地可憐地消失在那些水溝、灰燼、舊的廉價汽車的殘骸和各種各樣鑄鐵垃圾中間。山頂上座落着的那些老舊的宅邸，或者說奴隸屋——曾經是約翰 · 格倫肖的產財：過去是白色的房子，如今是灰撲撲的。”

這樣的文字在本書中比比皆是，他對人事物的描寫非常仔細，不僅僅是客觀的陳述，而且帶有主觀的心情起伏，有時還會穿插一些發散性的意識流，讀者很容易就能透過這種細節感受不由自主進行想像。

而我最喜歡的是貝婁對文學價值的探討和堅守，此書中的文學評論主要以小說創作為主要關注對象，大致可分為兩類，一是關於個別作家作品的評論，一是對小說本體論的闡述，亦即關於小說的本質、小說家的職責之類的思考。這些文章洞察犀利，筆調揮灑自如，自有一番深思和博學的魅力。更難得的是，貝婁散文集裡那種獨一無二的“現代的意識”，無論是評價瓦萊里、喬伊斯、托洛茨基，還是美國的文科教育、中東戰爭，所謂現代，就是那種“得到的同時感覺又是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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