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老

小孩說今天的回家作業，是採訪爸爸媽媽童年的自己和現在不同的地方：童年的時候，媽媽喜歡讀繪本，童年想在書店或雜貨店工作，童年的時候天真幼稚，現在也差不多。小孩說他決定明天在班上說：“媽媽的以前，和現在是……一樣。她呀，什麼都沒有變過！”不是的呀，我要怎麼跟他說變老這件事呢？

先生說，變老的感覺，從腰背開始。一次抱起兩個小孩的時刻，我也曾有過，現在卻覺得一個都不可能了。生命最初的顯影，是脊椎的出現，我看着超音波影像裡小孩的脊椎，想像這是一條遠古的魚。魚，也會感到腰痠背痛嗎？

還有什麼？原本黝黑的頭髮，一根一根輪流變白了，我看得到劉海的位置，看不到腦勺。每個人頭髮變白的位置順序也是一樣的嗎？手背上，指頭的紋路變得更銳利，像是十隻眼睛那樣看着我。胸部更不用說，根本不在我考慮之列，當她提供母乳給嬰兒的時候，就和時間有所分離了吧。我必須盯着她，變幻多端的身為哺乳類親代的乳房，直到我們都有了相同的時間感。那就是變老嗎？

最近天氣冷。

我時常想起自己的祖母。以前哥哥在傍晚的時候，揉着祖母的腳，說阿嬤的手呀腳呀，總是那麼冷，要給她們些許溫度。有了溫度，就比較好睡了。對了對了，當年阿嬤的皮膚，總是比她需要的多很多，我喜歡一邊跟她聊天，一邊拍打這些過多的皮膚。

對了，孩子小時候，常常說：“媽媽，你不要生氣，再生氣會變老，我很擔心。”變老，會變得很愛生氣嗎？

我曾經因為小朋友發明了無傷大雅的髒話而生氣，如今卻看到青少年們用翻譯軟體互飆各種髒話而大笑。變老的心，會讓人框架四立，抑或更百無禁忌。或許，我開始長出一雙高僧一樣的眼睛（下次就要長出翅膀了）！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