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古仔的暗黑風魔術師

前幾天有個魔術師在一個昏暗的室內，給我與其他六位觀眾，講述了幾個小故事，關於路環的前塵往事。這部名為《新與舊之間》的表演劇目，結合了魔術師本人獨有的魅力、出神入化的魔術、簡練的故事敘述、恰到好處的音樂與燈光，予人一種難忘、新奇的體驗，確實令人耳目一新、過目不忘。

這部劇目的場地在路環的澳門戲偶館偶盒的負一樓，從琳琅滿目的戲偶面具步入昏暗的劇場，我找了個第一排的板凳坐下。頭頂有盞射向觀眾的燈，舞台只有牆上右邊掛的一排千紙鶴最清楚，前方左邊依稀能見到有個人，受戲偶的影響，當時以為那個是木偶，等燈光一亮，才發現是劇目的主角——魔術師Jason。這個人高高瘦瘦，有種神秘的氣息，果然之後的事態發展完全脫離我的想像。先講他表演魔術這塊，你完全想不到他是怎麼做到的，袖子捲得高高的，空空的兩手一下變出無數東西。過去看過魔術表演揭秘，知道魔術師喜歡轉移人的注意力，從袖子或者口袋、褲袋變東西，但這次坐得那麼近，目不轉睛地盯着，都沒有發現究竟是怎麼變的，甚至看着他把線弄斷了，分發給前排每一位觀眾，又收回合埋連回一條完整的線，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難道手指塗上膠水嗎？尤其是手轉水晶球表演，巧手撫弄，看到了“水晶球不轉但手在轉”的視像錯覺，這背後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本來魔術就好玩了，拿來講故事只會更有趣，更何況以物件作為隱喻，就更有意思了。劇後回顧耐人尋味，比如說燃燒的火柴與人們反覆忘卻的記憶，很多看見過的歷史，轉眼就忘，生不起任何波瀾，試問死記硬背的歷史事件或者展覽裡詳細的歷史介紹，看完後，回憶還剩多少呢？按我個人經歷，少之又少，很多都被生活的瑣碎事擠了出去。這個劇目裡涉及了三個行業，兩個是過去輝煌過一段時間的火柴業、造船業以及現在作為澳門經濟支柱的博彩業，介紹了一個過去物埠民豐、自給自足的路環，一個自言自語的老頭，一本造船廠工人兒子的日記本，一個偷渡客的離奇故事。

對我來說，記憶較深的畫面有四個，第一個是在開幕講火柴業時，每個人挑選一個火柴盒，剩下的最後一個給了魔術師，起初第一幕他劃着了火柴，點燃了一張紅色的長方形紙，燒着的紙張像點燃的紅蠟燭，臨結束的一幕，最後一根火柴誤點燃熄滅了，他慌張地問我們還有沒有沒點燃的火柴，但我們都沒有了，那的確是最後一根火柴了。不過再次嘗試點燃，火柴再度燃燒，有種希望油然而生，但火柴燃燒殆盡，亮光一瞬即逝，那點光芒珍貴又可惜，更有些可歎，產業的沒落無法挽回，又要如何延續？

第二個是講述一個夢境。夢見了一九九七年路環三間造船廠信榮、勝利、新合利發生大火，魔術師讓我選擇一家造船廠，我選了新合利。夢裡這間船廠被搶救成功了，但是一夢醒來那場大火沒有改變，但是卻讓我深深地記住了這段歷史。

第三個是講路環偷渡客的故事。抱着個輪胎從橫琴偷渡來路環，伴隨的是一個奇趣小故事。水下開了張賭檯，同偷渡客玩猜黑桃A的遊戲，一共三張撲克牌，裡面有兩張紅心A同一張黑桃A，不論偷渡客怎麼猜，甚至莊主將黑桃A、紅心A亮相，給他猜最後一張，他都猜錯了，沒有一張牌是對的，三張亮兩張，最後一張也不會是紅心A，賭真的好玩嗎？

最後是我們在簽字時，魔術師坐在一旁喝紅酒吃螺絲、回形針，這種技術確實少見。我當時驚得合不攏嘴，幕後諮詢原來算作一個很久以前的特技，那時灰暗的角落裡吞嚥螺絲的魔術師特別落寞，結合他此前說的新時代來臨，這些木頭、螺絲全都沒有用了，成為了破爛。這個畫面感衝擊過於深刻，就好像哀悼、緬懷已逝去的過往，抑或是試圖搶救，告訴人們路環曾出現這樣的一種技術表演，還有過這樣的一段歷史。

劇後我得到了一盒火柴、一張記錄周記小故事的紙張。看完這部劇我最大的感想是，有時候，衍生的野史反而比正史更有趣，人們看見了被火燒了的過去，卻沒有意識到這到底意味着甚麼，生活繼續往前走，但過去如煙散去，只留下片言隻字。過去的年代你或許能在圖書館的角落、街頭巷里的人們或者某個地方殘留的物件了解到昔日的歷史，但是隨着電子化記錄愈發平常的年代，一鍵delete就真的可能甚麼都沒有了。這部劇諸多的隱喻令人遐想，魔術師獨特的表演更是非常難得。希望劇組將來創造更多新的故事，連接這塊土地過去的歷史、遺失的記憶，再度吸引觀眾踏上這片土地，了解這裡的歷史。

鹿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