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洞”質量蛋糕
——觀戲劇農莊成立二十周年慶典《心洞》
如蛋糕般的舞台層次感
一屋斜陽映照、兩階香木門廊、三段曲折的親子心路歷程，構成了《心洞》的主軸；四口天倫共聚、第五位不幸早夭、而“六位”則可以是總支出的費用，只莫叫那些銀碼上的“零頭”數字，變為搭建舞台人員的另一種“心洞”就行。
雖然，七情上面的話劇不少，但嘔心瀝血、傾力於舞台背景搭建的劇場，實在不可多得。適逢戲劇農莊成立會二十周年呈獻——《心洞》一劇的室內裝潢，讓觀眾大飽眼福之餘，又留下深刻印象。即使館內的廣播喋喋不休，溫馨提示着大家關機、靜音和禁拍，亦禁不住座上每位打卡的“心動”。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AI Green的歌曲正在悠揚之際，頃刻間場內聲浪漸遠，光效帶給人感覺夜幕低垂。我仿如回到小學初度暑假般的期盼心情，重拾那份久違的緊張氣氛。只可惜在欣賞文藝的雅興當中，總要整天把口罩掛在嘴邊。
蛋糕的原材由兔仔出品
經過《兔兔大出走》的一輪獨白之後，光照回復的家室裡，椅上早就坐了婦人。兒童的繽紛畫作在大家眼前一亮，即使把它們掛滿牆上，作為父母的理應樂此不疲。但最終，它們全數難逃被收納起來的命運，連同主角的妹妹(Phoebe)買給亡姪的發聲機械人。其實，每件小玩意都象徵着任何人的稚童時光，一串串生活的鎖碎片段，統統是浮遊在“心洞”入口處的層層星麈。
市面上有關心理的書籍，比比皆是。大多沉澱於生活或信仰的反思當中。例如：婚姻前後的輔導、夫妻或育兒親子之道等，可謂不乏其陳。但面對家族擁有“剋子遺傳史”的飲恨，繼而遷怒上天的語言暴力傾向者，卻是鮮有談及。
“蛋糕”才是答案
雖然，各位演員在故事裡都發揮得淋漓盡致，但劇情本身沒有特定的中心思想，也沒有提供喪失家人後，紓鬱解困的標準答案，誰也不用自作多情。只有引人垂涎的蛋糕才算得上是答案。事關劇中女主角多番捧出不同的甜點，確實在劇中分外閃爍。蛋糕中心滿佈的大大小小氣孔，正是豐富口感的來源。這些蛋糕中的“心洞”意外地凸顯出周邊甜蜜美好的部分。怕肥的人，尚且不惜對它再三回味品嘗；更何況喪子傷痛，豈能令父母輕易對子女的溺愛減退半分呢？
從烘焙師的角度來看，把蛋糕“賜予”這決定本身並無過錯、“收回”也是廚師的權柄、烹調上的任何鋪排，也自有主廚的一番美意。原來人生歷練，竟像蛋糕如此：火候太過、焦苦難堪；密不透風、硬石一樣；適度的空洞存在，反而帶來分外鬆軟的生機。蛋糕與話劇的搭配實在誘人，可惜不及當場試食，殊為觀眾腳步散去時的“心洞”。
蛋糕中隱藏的苦味
劇中女主角(Bella Packa)與母親，皆飽嘗喪子的悲傷。而Phoebe則是一位剛懷新孕的美少婦。她們交織出三段截然不同，卻又互相影響、滿帶親密的親子歷程。有關她們的子女，無論是沉淪毒海的、自尋短見的、交通意外的，還是針鋒相鬥所生來的、或逝去的種種因果，都教人對生命感慨不已。即使令主人公幼子命喪黃泉的司機，親自登門拜訪致歉，亦難消身為人父的心頭恨；同樣，有關平衡時空的科幻小說，也紓緩不了女主人的心愁枷鎖。“同路人”給予的支持和鼓勵說話，竟成了囉嗦滋擾。苦主不但沒有從此重新得力，反而對宗教信仰產生了強烈的不滿。男主人亦險些在婚外情網觸礁，被Phoebe撞破加指控……處處都是情緒崩潰的地雷陣，溺愛亡子的苦毒，更甚於市井權鬥中的紙醉金迷。
平衡信仰與科學的烘焙法
作品源自大衛 · 琳賽(David Lindsay-Abaire)，他是誕生在美國六十年代末的劇作家。從文化背景分析，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末，正值美國福音教派的興盛，到極端靈恩派崛起的時期。據當年統計，美國一百強受尊重的職業當中，傳道牧者由第七位，急跌到四十名打後的排位。有關教會的種種緋聞，令人再三質疑信仰與生活的實際果效。時至今日，例如：二○○五年的驚慄片《修女》(The NUN)、二○一三年的《詭屋驚凶實錄》(The Conjuring)和二○一八年韓劇《客》(The Guest)等，都不約而同地指出“披掛羊皮心是狼”的瀆職聖品人。作品背後的控訴強度，有隨年月而遞增的趨勢。與其歸咎於筆者們的胡思亂想，倒不如檢視教派中醜聞頻發的新聞，為作家們提供了太多遐想的空間。
雖然《心洞》一劇並不是驚慄片，但難得它沒有全面地否定信仰的價值。例如：一、劇中Bella的母親，她即使要面對親生子因毒癮而不幸自殺，卻透過“同路人”而走出了心理陰霾，還撫養了女主角倆姊妹長大成人。二、男主人公則在“同路人”的分享會中學到了不少情控伎倆。例如：對寵物狗的處理、賣樓的決定和營造音樂情調等方法，無非力求與妻子重新出發，繼而回復生活正軌。三、肇事司機所寄給Bella的自創科幻小說，提出了平行時空等見解來看待人生。在高舉科學的同時，亦沒有刻意貶低信仰的價值觀。話雖如此，各人的勸解都無法令女事主釋懷。
最後的蛋糕
女主角Bella始終對亡子情懷揮之不去。她對生命賜予者突如其來的“收回”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這份執着成為她畢生的空洞，是打從心底的空洞。有如狗啃骨、傾為所奪，豈不恨之！如欲憑弔，唯有到關前街附近蹓躂，試試尋訪世外“糕”人，必定回味無窮。
（觀演場次：2022年1月8日晚上7:45 ，澳門文化中心小劇院）
少 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