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做人也不用那麼辛苦
做人聰不聰明和做學問聰不聰明是兩回事,也和作詩作畫聰不聰明是兩回事。不少論學論藝之作,愛談學者、作家的生平,以及活得是否聰明。其實,做人聰不聰明,是思想、學術、創作成就之外的題外話,貝多芬、拜倫、濟慈、尼采、梵高、海德格爾、本雅明、佩索阿,這些文藝或哲學大師,哪個有生活的“大智慧”?
有論者認為,錢鍾書做學問聰明,創作聰明,但做人還不夠聰明。錢先生做學問聰明,例證甚多,比如最近發掘出來的他的一則評論王安石詩藝的筆記:
荊公兼擅各體,而五七古、七絕尤為粹美。其古詩凝而不生澀,有力於歐,勁於梅,勁而能適,未酣放耳。其以文為詩處,直起直落,北宋無第二人。惟說理語、參禪語太多而不佳。五律雅有唐音,往往有似摩詰,拗相公恬淡如是,亦一奇也。七律對仗精切,一代無兩,筆氣矯挺,惜太半為詞頭所壞,純粹者少。七絕則幾乎篇篇可傳矣。
這段評論稱得上是飛花摘葉,片言中的,真是聰明絕倫。
那些認為錢鍾書做人不夠聰明的人不知道,錢先生已很克制了,但狂生才士鋒芒難掩,偶一放光,便耀人耳目。
其實做人也不用那麼辛苦,只要遵於法、依於仁、大節不虧,就讓別人議論去吧。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想要雁過無影,眾口交譽,那是自苦。不過,有些論者對學者、作家的攻擊是摧毀性的、人格謀殺性的,對他們的言論進行駁斥是必要的。例如有論者以絕食藝人諷刺錢鍾書“炫博”,簡直就是令人髮指的侮蔑。
有論者認為,楊絳主要以翻譯名世,循規蹈矩,比張愛玲“平庸”。這又是將作家的成就高低與做人聰明與否混為一談的評價,嚴重偏離事實。實情是,楊絳的散文比譯作影響更大,小說也有相當造詣,早期的七、八篇短篇小說頗見天賦,也就是寫得很聰明。《堂吉訶德》的譯者怎麼可能不聰明呢?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