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吐出個未來
疫情下談文化政策,聽來有點奢侈,前路詭變如何去定政策?——但文化政策並不是天下太平時,飲杯咖啡吃件餅才慢慢細琢的。又或者退一步說,究竟政府對澳門文化發展的抱負是什麼?政府真心做實事,有抱負才可以度過難關,不理疫症如何異變,這種原動力是必須存在的。
廿多年前,內地的藝術發展曾經有過一段奇異的時光,全國湧現不同的藝術空間、小劇場,藝術形式五花八門,創意無限。我走訪了一間身處南方二線城市的藝術空間,以搞非主流音樂為主,位處一幢工業大廈的頂層。大樓聳立在一個廣場中央,圍繞地面四周的是密密麻麻的臨時攤檔小舖,雜貨假貨水貨遍佈,聽說全中國的雜貨都可以在這裏找到。問到藝術空間的負責人怎樣生存,用澳門的慣例想當然地問政府有什麼資助計劃和政策。他奇怪地望着我:“沒有啊,哪有什麼計劃。”補充一句,內地在近年才開始有一些對藝團和藝術工作者的資助計劃,過往非政府轄下的藝術單位只能自生自滅。此時,負責人補了一句:“但這裏的政府人員很好,幫助我們開路。”開路?藝術空間發展的音樂,其實頗為另類,在那個年代尤甚:電子、龐克、實驗音樂,放到現在也是小眾,多年前對這個位於南方潮濕的都市,更是非主流中的非主流,沒有什麼市場。負責人說政府人員雖然付不出錢來資助,但會帶他們一起去見一些對題的贊助商,例如啤酒、服飾、潮牌,用政府的面子為他們敲門和背書,雙方坐下來談話便容易很多,如果由一班頂着爆炸頭雷鬼辮、戴着墨鏡、滿面酷相的音樂人去拍門,可能連大堂門口也入不了。然後,我第一次聽到有前衛藝術工作者這樣說政府人員:“其實他們雖然老套,但他們是一班有心和有抱負的人。”有心!抱負!從沒想過這字眼會用來形容公務人員。不過,再談下去,這件事也不完全只是一股對藝術的熱忱。藝術空間的一位成員,曾經被邀請到德國電子音樂節中演出,地方政府覺得這可能是一次機會,在他們長期被看扁的文化地位中吐一口氣,引來注目,因此更加落力為他們開路。姑勿論你怎樣看他們的動機,是真的想推廣文化藝術發展,抑或是抓緊機會上位,但至少他們用心地找方法、目標清晰地和民間藝團合力做一件事,亦都博得有心有抱負的美譽。
筆者又曾跟外地的一個藝術節總監聊天。藝術節由政府主辦,但經費不多,只支持場地和基本的技術器材,每次舉辦都有近百個藝術單位參與,靠門票去支撐,條件十分貧乏。但這個藝術節依然十分受人們歡迎,在該地有重要的地位。問到總監怎樣維繫藝術工作者,沒有充足的資源,但有清晰的政策嗎?他說:“We' re together.”字面意思是我們在一起,更精確點說,應是我們在同一陣線。他用很多方法跟藝術家溝通,資源有限,但不代表不能做好的作品,而最重要的是,我們是同一夥人,我們走在一起,一起面對困難。若在製作、創作、社會輿論上發生事情,他們會第一個企出來和藝術家並肩,遇到難搞的事情,都身先士卒,就算最後無法解決,也令藝術家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而不是官僚式的應對,“我有錢派你用,我沒錢你收聲”。
澳門的文化政策應是怎樣?我們是否需要文化政策?這些問題可能還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去思考;疫症會否過去,過去後文化藝術發展會否好些,都是未知之數。但這條問題是隨時可向處事者問的:你真的有抱負嗎?我們是在一起嗎?我們的領頭人能夠說一聲:We're together嗎?(下)
尼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