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書的糾結

藏書多少與學問大小，沒有必然聯繫。把許多書放在自家架子上或櫃子裏的，是藏書家；把許多書中材料見識裝進自己頭腦中的，是學問家。做藏書家，首先需要金錢；做學問家，首先需要時間。按照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的說法，做學問要略勝做藏書家一籌。把書本材料、見識搬進頭腦中，不但需要時間，還需要有好記性，有耐心——耐寂寞之心。筆者不敢妄稱學問家，但裝模作樣也做點學問；不敢妄稱藏書家，但也盡自己所能買過一些書。因此，對藏書與做學問、缺錢與沒有時間等兩難處境，都有些許切身感受。

唸中學時，跟母親要錢買課外書，只上過一兩天學的母親會不解地問：“書有一本看看就好了，買那麼多做什麼？”家境雖差，但母親並不慳吝，她這麼說並不全因缺錢。我猜是，她誤以為一本書已經囊括天下文字，以及天文地理知識，只要讀熟記牢，便可受用無窮了。多買只是重複，是浪費。當時沒有細想，視母親的說法、想法為笑話。

上大學後，拜謁過多位知名學者。其中兩位在我們這個學科領域都堪稱權威的大學者，家裏藏書之少，令我驚詫：環視全室，總共一兩個呈飢餓狀的書架，架子上東倒西歪的書，如果把它們都扶起來，拿幾個書立給它們擠一擠，便能空出七八成的空間。說句不恭敬的話，目測他們家的藏書量，比我唸大三時多幾本，比我唸大四時少幾本。其中一位向我解釋過：他曾經廣有藏書，幾次運動被抄得所剩無幾，乾脆也就不再購書，研究用書都到供職的大學圖書館去借。

在沒有公共圖書資源可以利用的年代，學問大小跟家裏藏書，多少有一定關係。

（四之一）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