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時宜

當別人很努力地去湊“合時宜”之時，呆鳥如我者會去幹些甚麼呢？我不會為燦爛的鮮花盛開而特別高興，更不會花墨水去渲染花開時的艷麗。原因有二：其一是花開茂盛時，不也正宣告了花落有期嗎？我或許會哀悼一下這行將消逝的美麗。世間之事莫不如是，“夕陽無限好”是一首悼詩，而非讚美詩；其二是“花開花落總有時”，這個“時”是一種循環，好比今年的花謝了，明年還會再開，只不過明年的花已非今年的花了，人間一切亦如此，“江山代有人才出”的這個“代”，就是這種循環。

每個時代總有代表性的人物事件，不過下一代的人物早把這一代的“淘盡”了，正如我們奉為不朽神聖的文明，也不知道是地球的第幾代文明。在地球成長的幾千億年裏，也不知有過多少次生態大滅絕，生命重新萌發之後，才孕育出我們現代的人類文明，而這也不過是“一代”而已。

大文豪蘇東坡有一次吃飽了飯，摸着鼓起的肚子問：“你可知道這肚子裏面裝的都是些甚麼嗎？”有捧他的人便應道：“當然是一肚子的文章呢！”他的紅顏知己兼侍妾朝雲卻說：“那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蘇東坡大笑道：“答對了。”蘇東坡其實對自己相當了解，他不會是一個喜歡弄虛作假、逢迎湊趣式的人物，他不屑做這種事，更不屑做這種事的人。他對別人塑造出來的那個光輝燦爛的形象毫不在意，反而對直指人性本質的答案歡喜不已，當真“不合時宜”之至。

其實朝雲這個答案還真不夠直指事物的本質，用佛家眼光來作答，那一肚子的，不過就是一坨“屎”。試想想，今天的大美女，百年之後也不過是一堆白骨，何美之有哉？然而美女還是會不斷出現的，這便是“代”的更迭。人和事皆會被“淘盡”，亦如鮮花終會凋零般，但明年開的花，還是一樣芬芳，這便是文明的承傳了。

王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