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太宰春臺純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文辭書法孰為功，載道以文蘇世風。

體格略同姚惜抱，敢言仁者勝豪雄。

日本江戶時代當我國明末至清季，乃東島儒學全盛時期。先是崇朱子，繼而有尊陽明者，有崇性理不立一異辭者，有斥宋儒而崇古義者，有擅考證，有講折衷，有以古文辭求六經之旨，則以荻生徂徠為肇始，稱古學派。徂徠既歿，能得其傳者有二，古文辭為服部南郭，經學則推太宰春臺。春臺名純，字德夫，春臺其號，所居曰紫芝園。信濃人。延寶八年（康熙十九年）出生，年三十二入徂徠之門。徠徂不取和訓，倡導以漢語直讀漢籍，以古言定古義，謂“此則真正讀書法”。然朱子者何？《朱子語類》引季通云：“天先生伏羲堯舜文王，後不生孔子，亦不得。後又不生孟子，亦不得。二千年後又不生二程，亦不得。”隱然以聖學自持。春臺掊擊宋儒甚力，謂朱子所注皆私意，所言理學非聖人原旨，乃以先秦兩漢文字注釋經典，又作《朱氏詩傳膏肓》，斥朱子之說《詩》皆無用之辭。春臺論學以道德為本，文辭為末。文以載道，重體、法、言。體謂體制，法謂文法，辭謂修辭，以為“文辭當先辨體，其次明法，其次擇言。”稱體有經緯，經為經、傳、子、史，緯為敘、論之屬。持論異於其師，略與伊藤仁齋合轍。嘗論二家云：“仁齋之學不及徂徠，徂徠之才尤非仁齋所企及也。若識，則仁齋實為之嚆矢。徂徠雖超乘而上，所謂青出藍者也。至其所以教人，則仁齋以君子望於人，徂徠以豪傑望於人，是二先生之風不同。”然二家實分甲乙，故其刺屈、宋云：“其言非述國家之典，亦非明先王之道，特務麗其辭以宣其壹鬱之思而已。”見《紫芝園漫筆》。延享四年（乾隆十二年）卒，年六十八。所著《古文孝經孔氏傳》傳入中土，收入《四庫全書》，為總纂陸錫熊家藏乾隆丙申鮑廷博刊本，為海舶所得。鮑刊有太宰純享保壬子序，《四庫提要》誤原刊於康熙十一年，實為雍正十年，指其所引淺陋冗漫，不類漢儒釋經之體，不類唐宋元以前人語，殆彼邦人所引孔傳，出於市舶流通中國書籍，影附為之云云。此太宰春臺行書夜烏詩云：“秦家桂樹月明低，烏母將將烏子棲。無奈羽毛既成後，只餘烏母夜高啼。”款識“右烏夜啼。太宰純。”鈐朱文“字曰德夫”、白文“太宰純印”。春臺學問賅博，若音韻、文字、天文、律曆、算術、醫學、經濟靡不研究。賦性狷介剛直，有真儒之目。其學益廣，其名益高，諸侯草野皆來從學。其《孝經孔傳》原序有“予未能為吾家孝子，且為孔氏忠臣”之語，亟言孝道，顧可參看此詩此書。故拙句“書法”一詞，乃謂經史之原則、體例，非言手跡也。似此手筆，抝折峻拔而不失仁者之風，尤為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