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紹興看魯迅
帶女兒阿憶來紹興,必須看望魯迅。魯迅一百年前就出門遠行了。他的家園房舍在那裏,三味書屋及後花園也在,門口小河裏的烏篷船游來游去,我坐着它沒有特別的感覺,有一點淺顯的戲水之樂。
阿憶借着端午節跟我出遊,奔向嘉興的肉粽、杭州的醬鴨、千島湖的魚蝦,接着轉奔向紹興的茴香豆。六年前我來過紹興,到現在沒大變化。我從城區南端的賓館出來,穿過一條滿是八十年代舊城味道的老街,走上城南大道。紹興這個城市的外形,給我的印象是守舊。近十年來各地毀舊造新,讓有史以來的全民居住方式和城市格式忽然間趨向毀滅,變成千篇一律的西式花園小區和摩天大廈;紹興頑固得很,保留着青石、白牆和黑瓦的古樸民居。
來看望魯迅了。此人並不是和藹可親的人,死了半個世紀以後,卻被不分左中右的人們消費起來。人們都讀魯迅的文學嗎,了解紙面後的魯迅嗎,真喜愛魯迅嗎,這與消費魯迅似沒有關係。魯迅的進士祖父周福清,被科考所累的父親,親日的二弟周作人,守活寡的原配夫人朱安和新派的第二夫人許廣平,與魯迅生活、魯迅故居最有關係,從他們與魯迅關係的事實表現,可以透視魯迅身爲人孫、人兄、人夫和凡人的真面貌。
魯迅身上的附加物和附加值太龐大了,把民族、朝代、國家都壓在他身上,要多沉重就多沉重。在魯迅故居的門裏門外,見到魯迅的雕塑和相片,以及與他有直接關係的這屋那物,不可能見到與他有直接關係的人。我沒有爲魯迅寫什麽文章的願望,什麽文章都寫不動龐大無比的魯迅,拍幾張魯迅故居的照片作紀念吧。在紹興城內,我和阿憶吃了茴香豆和糟味兒魚肉雞,喝了老黃酒,兌現了到嘴到肚的實惠,回家後我還可以試試做糟味菜。
與紹興的地域性格無關,我有點喜歡這樣的魯迅:死不寬容。
假如魯迅還住在紹興的家裏,以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橫眉冷對千夫指的脾氣,有耐心迎送各色人等的拜訪者包括可能挑他小刺的鄙人麽。阿憶看望過魯迅後留下什麽印象,我沒有問她,至少她的心裏裝進了兩個親歷的新詞彙,紹興和魯迅故居。魯迅是作家,還是看看他的小說或雜文
吧。
沙 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