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歲月的記事

找不到琴譜的過動兒子，莫名其妙的煩躁，呼吸急促。是的，就是拉梅茲呼吸法，我以前跟兒子說過覺得痛的那兩個晚上，我都這樣呼吸呼吸，直到他出生。“仔，現在你要生什麼了你？”兒子無奈大笑起來。

次日，我想整理下個月讀書會要和學員共讀的繪本。怎麼找都找不到那本《巴黎的獅子》，深感懊惱，內傷到呼吸困難即將自棄。想起昨夜一樣反應的兒子，我們一起過動了居然。

有朋友問，造物者為什麼會把兒子的青少年與母親的更年期安排在一起？或許上天以為這樣，親子就能更加容易知道痛苦為何，然後……彼此理解。（在各自即將溺斃的水槽裡？）

幾個月的一場討論親職的讀書會，有位母親的發言響徹至今：我們為孩子們的當下忙碌不已，竟然都忘記老後之日將至。老呀老……我怎能看清楚你？

在花蓮港口部落的豐年祭，女性參與祭典的日子。部落女性依着社會階層，年幼至年長排開，大圈圈繞舞蹈。耆老坐中間觀舞。老人家看着她們，就像看着自己的往昔，年輕人望着耆老，像是看見自己的年老。在祭典與社會聯繫中，歲月如此清晰。

許久沒有見台灣的家人。舅舅去了療養院探望外婆，我急忙和外婆在網上通話。打開銀幕，我刻意從大炮台走去大三巴，再沿着牌坊背後穿過茨林圍，走到高園街盡頭的老人院，再沿路回來。我給阿嬤看最近的雲，它們像綿羊一樣站好在藍天裡。阿嬤笑問我，是不是貪圖這裡風景好，才離她那麼遠不回家？之後，我跟老媽報備這些細節，她竟問我：“你確定阿嬤認得出是你？她不會以為視訊的是她女兒我吧？”我們笑得花枝亂顫，一時間，她知道了她，她曉得阿嬤。

我剪了短髮，跟鏡頭裡的我那短髮的母親一樣，追撞在一起，我們變成一模一樣的中年人了啊！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