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這別稱

上海，被稱作“魔都”始於何時？有何特殊意涵？幾年前從一位友人的朋友圈看到這個詞，我多少有些驚訝，深感自己這個上海人久居外埠，寡聞而落伍，隨即不然地想到上面那兩個問題。

上網檢索大致梳理出以下結果：魔都，乃上海的別稱之一，源於英文Modern City的翻譯。最早的起源，可追溯到上世紀二十年代中期一位名叫村松梢風的日本人。一九二四年，他到上海居停兩個多月，回國後撰寫一篇長文〈不可思議的都市“上海”〉，其中說：“對我最有吸引力的是人們自由的生活。這裡沒有傳統的束縛，也沒有任何約束。人們做什麼都很自由，只有任性在生動而又露骨地蠕動。”第二年，他將這篇長文和後來幾篇描述上海見聞和感受的文章，彙編成書，取名《魔都》出版。就此，這別稱與上海如影隨行，不脛而走。

這當中，顯然有譯者的作用。因為Modern City指的是現代城市，以音譯之，可取“魔都”二字。在日本人眼裡，彼時現代化程度較高的城市，如紐約、倫敦、東京，都是“魔都”。日本人還有更細的區分，如東京是帝都，京都是大魔都，奈良是小魔都。與此相仿，國人也有類似的發揮，如稱北京為帝都，西安是廢都，南京是舊都，廣州為妖都，廣東某地為性都，近乎謔稱了。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出自西方人口中、筆下的上海別稱，為人熟知的，還有The Greatest City of the Far East（遠東最大都市）、Paris of the Orient（東方巴黎）、The Paradise of Adventurers（冒險家樂園）等，最後這個也是記述上海的一本書名。現今，“魔都”這別稱之所以流行開來，一是因為簡短好記，易於上口；二是新世紀初日本電視動畫片《中華小當家》進入中國，受到少年觀眾追捧，其中第三十四集的標題是“魔都上海！黑暗料理界的宣戰”；三是二○一七年六月，上海的彩虹合唱團演唱《魔都魔都》，歌曲中運用上海話的市井對白、《夜來香》的配樂、電視劇《上海灘》男主角許文強的打扮等，充滿濃郁的上海風情。

其實，modern的音譯摩登，包含時尚、前衛和上檔次的意涵，足以體現上海這座城市的特質；改用同音的“魔”字，則帶有神秘、奇幻、紛亂和迷離的色彩，容易讓人產生深不可測之感，陷入一個完全失去自我的境地。

按照村松梢風在《魔都》自序中的表述，上海“既是個天國，又是個地獄”，恰是其短時期裡放蕩形骸的經歷寫照，用於形容上世紀的上海，可謂扼要地道出了“魔”之所在。但是以今日的上海來說，又豈是一個“魔”字可概而括之？

一座城市的任何別稱，都不免有其局限性，何況上海的“魔都”是源自近百年前的一個書名。若說上海確有某些魔性的話，倒不妨從歷史、地理、文化、政治、經濟、社會及風俗等多元視角，全面而深入地探究一下：它的迷人之處何在，又是怎樣形成的，能否從中提煉出比“魔都”更能代表這座城市的雅稱？

賀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