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之惡：是怪獸？還是袖手旁觀的我們？

“為什麼有人想要看一齣講兩個細路殺死另一個細路的戲？”

《怪獸們》(Monsters)一開場，就向觀眾提出這充滿“冒犯”意味的質問。《怪獸們》是瑞典詩人、小說家和劇作家尼克拉斯 · 拉德斯特羅姆(NiklasRådström)於二○○五年創作，故事源自一件發生英國的真實案件：一九九三年二月，十歲的喬恩(Jon Venables)和羅拔(Robert Thompson)從默西塞德郡(Merseyside)的購物中心誘拐兩歲男童詹姆斯 · 布爾格(James Bulger)並將其虐殺，此案的兩個男童兇手也成了英國現代歷史上年齡最小的殺人犯，而由於案件性質極其惡劣，更引起英國社會的強烈反彈。

《怪獸們》幾近還原了這起“詹姆斯 · 布爾格謀殺案”的審訊過程——劇中對白大多摘錄自當年的警方審訊記錄和法庭文件，全劇以警方審訊兇手為軸線，並串聯男童、（兇手及被害者的）父母、警察等人物角色，透過不同視角，審視這宗匪夷所思的案件。《怪獸們》是友人創作（藝術）劇團的“全球優秀劇本讀劇節”第二讀劇作（第一讀是日本劇作家柳美里拿下“岸田國士戲劇獎”的《魚之祭》，第三讀則是將於本月二十七、二十八日聲演的Miguel Castro Caldas榮獲“最佳葡萄牙語文本獎”的劇作《若我活着 · 死的就是你》），雖是讀劇，演出製作卻相當認真——舞台設計仿若一隻獸籠，四面薄紗隔開觀看者和表演者似遠還近的距離，戲至中段，四面薄紗轟然墜地，邊腳射燈直射四周觀眾，不但令觀眾和“怪獸”的距離蕩然無存，更彷彿也變成被質疑、拷問的對象。

《怪獸們》掀起的討論焦點之一，正是該案發生時，據說前後共有三十八位目擊者目睹男童被誘拐者們帶走，卻沒有出手干預，這些“旁觀者”——亦相當於現場觀眾的角色——到底又有何想法？該負甚麼責任？演出後，有機會和讀劇導演趙啟業攀談幾句，得知此劇原版演出有個很有趣的安排——將兩個涉案兇手角色的對白，交由現場觀眾輪流讀出，此設計又進一步打破“觀看者”和“表演者”的距離，而這條界線的遊移與模糊，亦正如劇作家所說的：“我相信我們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都會發現自己處於邪惡的境地，有時在這些情況下，人們會失去他們自己文明的部分。”

恰如劇中有一節回溯近三百年來發生的類似案例——怪獸們說：“它以前發生過，它會再次發生”，回顧歷史，讓人震驚的不是這類“孩童殺害孩童”案件的離奇和恐怖，而是這些年幼至僅十、十一歲的兇手們，究竟是什麼誘出了他／她們幼小身軀裡的那頭“怪獸”？還有，作為“旁觀者”的我們，為何選擇縱容、漠視那些“怪獸”？

也許，不少人聽說過二○一一年在佛山發生的“小悅悅事件”：兩歲小女孩王悅被車輾過並車主不顧而逃，但在她倒地流血的那段時間裡，十幾個旁人路過，卻無人伸出援手，最後還是一位拾荒阿姨路過上前施援；而就在執筆之際，又從新聞看到一宗發生在烏克蘭的十三歲少年姦殺六歲女童的新聞……可見，正如劇中對白所說：“它以前發生過，它會再次發生。”

透過作品，應該有不少值得探討的空間，雖然慘案令人痛心，但由於媒體報道和公開的資訊，令創作人有機會將此類社會題材發展成藝術創作，也令有關討論和反思不斷延展。事實上，澳門也有不少社會題材同樣值得梳理和討論，可惜相關資料和素材相對稀缺，對本土劇作者來說，或許也是面向當下與未來的創作挑戰。

（觀演場次：2021年10月31日 20:00，戲劇農莊黑盒劇場。）

李 爾

iamleer@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