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倦圃溶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高逝翻然放廢心，能饒倦圃隱商音。

新詩賦就酬知己，莫上首陽賡抑沉。

曹倦圃為清初名宦，富藏書，好金石，擅辭章，為文苑第一流人物。名溶，字潔躬，號秋岳，晚號倦圃。浙江秀水人。萬曆四十一年出生，崇禎九年中舉，連捷成進士，由庶常改御史，有直聲。入清，列朝班，順治元年督學順天，改太僕寺少卿、太常寺少卿，官至戶部侍郎、廣東布政使。與同年海寧陳之遴友善，時南北黨爭，坐黨陳，左遷山西陽和道，康熙初告歸。著《崇禎五十宰相傳》、《明漕運志》。康熙己未徵召鴻博，詔修《明史》，大僚迭薦之，稱病不赴。乾隆初，山陰沈冰壺著《重麟玉冊》，記南明史事，其《李映碧傳》附記云：“當時錢牧齋、吳梅村、龔芝麓、陳素菴、曹倦圃為‘江浙五不肖’，皆蒙面灌漿人也。”知為士論所訿，文名亦與牧齋、梅村等相捋。乃乾隆時入《貳臣傳 · 甲篇》。倦圃仕兩朝，然與勝國遺民交好，若顧亭林、屈翁山、傅青主，與亭林交尤厚，多詩文往來。謫官後築園嘉興范蠡湖之濱，為宋岳珂著書處，珂號倦翁，故名園曰倦圃，並以自號。於出處不言悔，但曰倦耳。倦，《說文》曰罷也。段注：“罷者，遣有罪也。引伸為休息之稱。”顧以有罪之身而居隱林泉，對客浮觴，汲引士類，人推為風雅主持。聞亭林弟子潘次耕受明史館職，賦詩寄懷云：“君家野史舊名亭，梁獄書成涕暗零。雲路策勳心自赤，玉階努力鬢仍青。鳳皇枝上看卿月，奎璧光中指客星。鵷侶見排休致悵，煩將英藻壓盈廷。”梁獄書成云云，蓋次耕兄檉章列名莊氏明史案，坐凌遲，而次耕竟出仕，寓殷殷勸勉慰誨之意。同時李天生則以修明史授檢討，不拜，請歸養，寄懷詩遂以“西周養士一人存，東漢徵賢累詔尊”稱許之。類此皆可見其心緒。又號鉏菜翁，其意當取《世說》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故事，示人以澹泊。平生有詩文書畫之好，詩學初唐，尤擅五古，取其意厚。近體與龔鼎孳相近，世稱龔曹。詞學兩宋，但取自然，不蹈襲明人，開清代浙派之先。好讀書，蒐得宋集一百九十六家，元集一百三十九家，蔚為大觀，有《靜惕堂書目》。有感古人著作十存二三，藏書家視罕本為珍秘，鍵戶不出，他人叩之皆曰無，若遇災害，別無副本，則古人心血無存，故訂《流通古書約》，藏家各列所欲得，書不出門，倩鈔胥過錄，寫畢互易之，各得其所。三百年間古書流通以此法最善。又好集前人手跡，朱竹垞《靜志居詩話》：“同里曹秋嶽侍郎博徵文獻，集明三百年名公卿手書墨蹟，裝潢成冊，多至七百家。”於其筆墨當滋養實深。此曹倦圃行書小幅，寫賀壽七律一首，句云：“鍾靈嵩嶽誕耆英，三月春風景物明。遣興自能遊綠野，駐顏何用餌黃精。老成洛社饒知己，後起眉山擅令名。家慶霞觴春正好，醉攜筇杖聽啼鶯。”款識“小詩奉祝君老道翁。弟溶。”鈐朱文圓形“曹”印。鄧孝威謂其作深老生硬，此詩究屬尋常酬答，宛如通暢，故未見《靜惕堂詩集》。倦圃筆不多見，尺幅之微，風致饒美，雖終為高隱，究異於首陽山中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