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畢秋帆沅

登車攬轡意齊民，吏治明經欲湛新。

翹望雲裘天下暖，緋衣賜命十分春。

予嚮日好兩當軒詩，復知有畢秋帆，緣讀洪稚存《出關與畢侍郎箋》，記為故人黃仲則扶柩歸里情狀，與畢侍郎箋者，言為死者梓行遺集，蓋言秋帆風義過人。秋帆姓畢氏，諱沅，字湘衡。江蘇鎮洋人。幼失怙，奉慈命讀書靈巖山，故號靈巖山人，又號秋帆。乾隆庚辰一甲第一名進士，授修撰，歷任陝西、河南、湖南、山東巡撫，官至湖廣總督。嘉慶二年卒，年六十八。十歲學詩，年十九受經於惠定宇，年二十一從沈歸愚學，由坡翁上溯韓、杜，出入玉谿、樊川，規模唐宋。歸愚每稱其詩“有獨往獨來之概，南朱北王不能不讓後賢獨步。”方恪敏、裘文達目之為國士。見史善長《弇山畢公年譜》。好金石、地理，貫通經史，居官關心文教，禮賢愛士，幕府人才之盛，一時無兩。久官關中，撰《關中金石記》。歷二十年纂成《續資治通鑒》，世稱善本。校注《山海經》，又撰《史籍考》，旁徵博引，居官不廢學業多類此。此畢秋帆詩箋，錄自作五七言詩五首，為《靈巖山人詩集》所未載。釋文如下：《擬白傅大裘》：“客牕昨夜水生骨，豐亨已兆見三白。可憐寒氣侵肌膚，北風栗烈人向隅。絮帽蒙頭氈被裹，無褐難堪捫蝨坐。暖體誰分釀麴春，溫燉祇藉燃糠火。我欲製裘衣齊民，一朝行遍天下春。雲盡錦裳地盡毛，貪天之功恩俱叨。但願農田秋穫好，當天況有黃綿襖。”《餞菊》：“為愛黃花薦一卮，秋光容易又臨歧。別情應話陶家酒，晚節頻吟韓相詩。淡極本無蜂蝶戀，香餘還覓蟹螯持。年來忍灑將離淚，恨煞西風故折枝（原注：小兒於去歲九月病殤）。”《約梅》：“寒雲羃冱重霄，隨處尋梅逸興饒。流水斷橋朝倚杖，荒邨茆店夜停橈。可知南國人先寄，仗有東風客代招。屈指相逢何以報，月明林下徧瓊瑤。”《擁被》：“夜氣逼人涼，銀鐙澹不光。無端千緒觸，難耐五更長。渴漫支茶鼎，窮難索智囊。布衾寒似銕，冷月又吟牀。”《炭墼》：“離明藏不露，錘鍊屑霏霏。燥烈秋陽暴，團欒蝕月非。大王偏黑面，中禁便緋衣。有腳陽春轉，洪爐造化微。”款識“錄應諸大吟壇郢政。靈岩山人未也草。”“錄呈諸大吟壇斧政。靈岩山人未也草。”據年譜所載，乾隆四十六年五十二歲，“九月，長子念曾卒。”十月，以失察甘肅冒賑，降三品，署陝撫。顧知此詩箋為其五十三歲手筆。擬白傅一首有“我欲製裘衣齊民，一朝行遍天下春”之句，可比白傅“爭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痌瘝在抱，有濟世之志，宜其為封圻也。按，秋帆乾隆十八年舉北闈，二十二年補授內閣中書，充軍機章京。自二十五年大魁天下，扶搖直上。洪稚存《書畢宮保遺事》，乾隆庚辰會試前夕，畢秋帆與諸重光、童鳳三直軍機，重光倩其代直，謂：“余輩尚善書，儻獲雋，可望前列，須回寓偃息，並候榜發。湘衡書法中下，即中式，詎有一甲望耶？”孰料是夕陜甘總督黃廷桂奏摺發下，言新疆屯田事，秋帆於無意中讀之。及殿試，見策問屯田，乃得條對獨詳，由擬進第四改第一，諸君次之，童君列第九。可謂善有善報。秋帆未第時有交好李桂官，出入與俱，畢為貢士，李購素冊界烏絲勸習殿試卷，撰《勸畢公習字》，袁簡齋嘗賦長句題之。或謂秋帆書法不佳，然以此三頁小字為論，尚屬中程。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