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那一天
“九 · 一一事件”早已成為歷史。每年這個日子,或多或少,美國的政客、記者和學者會談論它。今年適值這場猝不及防的恐怖襲擊二十周年,官方舉行了隆重的紀念活動,有關的資料檔案基本解封,更完整地記錄事件全貌的視頻廣為傳播,反映朝野在做更多檢視和反思。作為彼時居美的普通人,我雖不在事件發生地,卻一直沒有淡忘二十年前那一天的見聞及感受。
那天,秋高氣爽,陽光燦爛。早晨七時半,我和往常一樣吃完早餐,駕車出門去公司上班。從三藩市前往位於中半島的帕拉阿圖市,車程約四十分鐘。駛入南向的一○一高速公路,我驀然發現左右好幾輛車的車頭插着星條旗,有點奇怪:又不是“獨立日”,為何要插國旗?因駕車時習慣聽音樂,沒有收聽新聞,我到公司後才知出大事了。
我去飯廳泡茶,看見懸牆電視的畫面濃煙滾滾,夾有火光,再聽主持人的聲調急促而沉重,竟是紐約世貿中心的兩棟大廈被飛機撞上相繼倒塌。這時,財務部的出納進門,一見我就說:“儂看到伐?這真嚇人啊!”她是公司僅有的四個華人之一,也來自上海,此刻也像平常似地面帶笑容。正在飯廳翻看報紙的白人老員工盯了她一眼,當然他聽不懂中文,但可能猜到話題而對她的表情不滿。
公司的員工大都在電腦上看新聞,無心工作。東西岸有時差,紐約已是下午。隨着世貿中心坍塌,媒體上充滿關乎死難者的悲情。有報道稱另一架飛機撞向國防部所在的五角大樓,造成一角損毀。但實施這一系列恐怖襲擊的究竟是何人,則尚無所知。
中午,公司大會,部門小會,宣佈幾項決定:一是所有人下午都可以回家休息;二是有需要可求助公司提供的心理醫生紓緩壓力;三是公司官網鏈接一個小介面向事件中的死難者致哀並附募捐帳號。公司開發和出版的各種職業性向測試問卷行銷廣泛,全美各地有不少經紀代理。總裁說世貿中心有多家公司是客戶。這一來,公司的全年盈利肯定會受影響。會前,有位白人男同事問我有無親友住在紐約,我答有一戶,但不在世貿中心上班也不住附近。這種較為私人的問題很少在同事間交流中出現,他此時詢問確屬真切的關心。
回家後看CNN的滾動直播新聞,不時有電話進來。一位復旦大學的校友在電話裏說,這是美國國運衰落的象徵,感歎:“美國完了!”另一位夏威夷大學的校友在外州當律師,一通話就大發感慨:“當年紅軍的勇士飛奪瀘定橋,從槍林彈雨衝過去還可能活下來,而劫持飛機撞大樓的傢伙非死不可,真是夠勇的!”我對友人談及,上班往返途中,見到一些車上插着星條旗,別看“移民大熔爐”的民眾平時如一盤散沙,也不在嘴上談論“愛國”,而一旦遭逢國難,倒自覺地顯示出一種向心力。
那一天,十九名劫機者實施的恐怖襲擊,造成近三千平民遇難,二千億美元損失。儘管塔利班聲明非其所為,但美軍很快向阿富汗發動反恐戰爭,推翻塔利班政權,於第九年在巴基斯坦將據稱策劃“九 ·
一一事件”的基地頭目本 · 拉登擊斃。這一事件的後續影響,綿延二十年,直至上月底美軍從阿富汗倉促撤軍,宣告戰爭結束。
賀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