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救
後來,父親還是放心不下,偷偷跟在背後走了好一段路。小時候的我算不上獨立,初次嘗試獨自上學時已是小學四年級生,相同的路線在父母帶領下走過數次後,沉重的書包終於回到了自己肩膀。走進商場或是穿過冷巷,只要目的地不變,哪怕在途中轉了多少個彎;回家的路線一改再改,任由腳步向左或右,離開籠牢的飛鳥總是自由的,但所有自由都伴隨着風險。
一隻手扯住了我的衣領,脖子突然被緊緊勒着後,換不了氣。接收到聲音的明明是右耳,但傳來感覺的卻是左邊的褲袋,還沒有弄清楚身後的人有多少,我便抓住那鬆手的一瞬間,放聲呼救;那裂石穿雲的一聲“救命”,震碎了我的自尊,同時也嚇跑了那鬆開手的不良少年。放在右邊褲袋的零花錢還在,但事後被父親嘲笑時,那個僥倖保存下來的五塊硬幣顯得一文不值。
父親總迷信着人的堅強,再大的逆境也能憑信念熬過去,他如是,我便應該如是。所以當我終於鼓起勇氣,在家人面前坦承自己的情緒問題時,他才會覺得我軟弱。是的,或許我就像當年那個僥倖保存下來的五塊硬幣,毫無價值可言;我口中那些確確實實的焦慮,全是父親眼中的多疑。要是命途多舛,除了奮力迎戰,人還能有甚麼藉口值得埋怨,溺水時,你若沒有選擇力爭,最後落得窒息的下場時,又怪誰呢?
一頭扎進了深水區,在無法碰觸到池底的情況下,我終於學會了在水中閉氣,四肢拼命掙扎,好不容易才勉強露出了水面。同樣地也是放聲呼救,最後是誰人把我從水中捧起,我已記不清楚,只知道在那次過後,對於水的恐懼消失了,後來也就慢慢學會了游泳。至於到底是誰人救了我的命,可能是那個終於開口呼救的自己,又或者是,那個偷偷跟在背後的父親。
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