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板樟山
多少次,我從迎賓南路仰望板樟山,它坐在那兒,頂着三五座電視塔,其貌不揚。山上沒有宮殿樓閣,沒有金石碑刻,唯有綠蔥蔥的草木,光禿禿的石頭,沒有什麼看頭。每次,我乘車從板樟山腳下隧道穿過,它一聲不吭的,若虛其腹,它是如此平凡,令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然而,再次從金鐘花園起步登山,我還是被它的靜氣吸引了。
徒步上山,是一大段斜坡,有兩位工人,一左一右,正在用長帚打掃落葉。左邊是民宿,右邊是古樹,在綠蔭下走着,甚是涼快。不遠處有咖啡店和酒吧,在陽光下酣睡,似在等待下一場鬧夜。到了板樟山森林公園的石碑處,登山路徑一分為二,上次是從西邊登起,這次我們改從東邊登起。這條山道掩映在樹木下,是內子上周爬山時發現的。我一路小跑,跑了兩百級台階,已然氣喘吁吁。正歇息時,一位大叔捷足先登,擦肩而過。他的後背掛着一部手推車,上面捆着兩個空桶。原來不遠處的懸崖下有山泉,不少人正在那兒排隊打水。
路邊樹木沒什麼稀奇的,偶見幾株枯木,爬滿了綠葉子的藤蔓,許是爬山虎。樹木多數不高,登到山腰,回頭俯視,迎賓南路奔往拱北口岸,車子如甲殼蟲在緩慢爬行。城市高樓在霧霾中若隱若現,東南角是蜿蜒的港珠澳大橋,大海波光閃爍,睡眼朦朧。棧道旁偶有小山路旁逸斜出,不知通往何處,似是留給人探險用的。後來才知是上林道和中林道,掛在山間,好似兩條腰帶。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深沉的綠,不過時不時還能見到一些紅的、黃的、紫的野花,明媚卻不扎眼。這時,幾枚清脆的鳥鳴聲忽地跳入耳朵,抬頭看,一隻小鳥正駐在枯木的枝頭,時不時發出啾啾聲,也許正在呼朋引伴。正安靜時,蟲鳴聲在草叢幽幽地傳來,也許是耐不住寂寞。想必在夜晚,這蟲鳴聲會叫得更歡。
這時,前方有人說話,原來是一個女人,身穿輕便的運動衣,雙手各持一支手杖,腳下跟着兩條小狗,一黑一黃。上次,我們從圓明新園那頭登人造長城,後來由於上不到電視塔,於是改道從山坡下。路上也見到不少登山愛好者,也是全副武裝。幸好在板樟山探險,危險系數還不算高。不過小孩稍不留神就會滑倒,想欣賞野趣,是有代價的。那次,兒子的夥伴洋洋就摔了兩三次,幸好是皮外傷。當時是從圓明新園的登山口上的,那段人造長城風景雖好,可惜人煙罕至,樓梯早已被螞蟻佔據了。大多數遊客都是坐纜車,扶搖而上,在山上逗留一下,遠眺風景,然後又坐纜車下去。
這時,正登到一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時,山頂樓台赫然就在眼前。原來這是為了慶祝澳門回歸而建的百子碑亭。據說,這是我國碑史上第一座數字碑,銘書一幅十階幻方,其數字十行、十列及兩正對角線等和,中央標示的“1999.12.20”,是為澳門回歸日期。山下有回歸廊,亦是為紀念澳門回歸而建。聽說當時的珠海市民還植陰香樹一千九百九十九棵,寓珠澳兩地人民地久天長。如今,澳門回歸祖國已然二十多年,兩地友好往來,自不必說。這份紀念,藏在山中,悄悄地觸動每一個路過的人,只是深居簡出的人未必知道。
到了山頂平台,我們吃了一點早餐。天上日影迷幻,可是擋不住的涼氣還是暗地襲來。這兒沒有奇松異花,沒有雲海溫泉,往北瞭望,山間小路掩映在樹木之下,往下走就是檸溪了。之後,我們從另一邊下山,台階更陡,到處可見石頭。巨大的岩石橫在路邊,如積木般交錯疊加,見證滄海桑田。很難想像的是,嵌在石縫裡的植物,竟然長得生機勃勃。上次過來登山,兒子還用一根樹枝在巨石下挖掘,還天真地以為可以挖到恐龍蛋呢。可惜這次他要補課,不然也能同來,說不定還能遇到小蜥蜴。下山之後,回頭一望,有塊巨石如一隻海龜浮在叢林,一動不動的。再往下走,到了出口,但見幾十米高的懸崖赫然眼前,如同一塊天然屏障,蒙上了保護網。我心裡暗想,莫非板樟山的別名“板障山”就是這麼來的?流汗過後,所有重負似被卸下,心也和這山變得寧靜起來。
到了山下,鍛煉的人陸陸續續回去,而旅遊大巴才徐徐而上。路邊賣水果、賣腸粉的正在開張,適合登完山後坐在那兒靜靜地吃。回頭仰望,板樟山又穩坐身後,它確實沒有泰山、華山、黃山等山那麼有魅力,有名氣。它如此接地氣,每一個從它身上路過的人,都享受那一份獨有的靜氣。
日子本來就是這麼平凡,偶爾發現一點微光,有那麼一點小歡喜,也就足矣。
陳奇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