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之美

三個銅板豆腐是什麼滋味呢？

用新鮮鹹芥菜蒸好的豆腐，“白生生，軟耷耷”。一個從前不曾見到過這項吃食的孩子，對於它的感想是這樣的：“才一嚼動，我舌尖立即遇上了一種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鮮美的滋味，把我本來已經相當旺盛的食慾，引得又增添了七、八分。”

甚至於在飯後，弟弟還急切地鑽進了桌子底下，爭奪那落在凳子腿旁的一塊豆腐：“他及時地在老母雞的尖喙邊搶了過來，一把抓起就放進了自己的嘴巴……”而此後便是天災人禍的二十年。兄弟倆長大成人、也做人父了，再沒有吃上過三個銅板一攤的豆腐：“那年月裡用汪精衛印發的儲備票買豆腐——一小攤豆腐的價，我記得不是五萬元就是五千元的了……”不過，豆腐確實是屬於老百姓的美食。

《駱駝祥子》裡，祥子也曾吃過一次豆腐。當時他剛用幾年的血汗錢攢出一輛自己的洋車，結果在城外叫一幫士兵連車帶衣服全給搜刮了個乾淨。被士兵們奴役着，最後在炮聲裡，他領着同是俘虜的幾匹駱駝逃了出去。拿駱駝換了錢與舊衣裳，他又一步一步走回了北平城。就是在這古城的城牆外，已耗去半條命的祥子吃下了一碗老豆腐。於是這裡便出現了一段極為精彩的文字描述：

“醋，醬油，花椒油，韭菜末，被熱的雪白的豆腐一燙，發出點頂香美的味兒，香得使祥子要閉住氣；捧着碗，看着那深綠的韭菜末兒，他的手不住的哆嗦。吃了一口，豆腐把身裡燙開一條路；他自己下手又加了兩小勺辣椒油。”

對祥子來說，這碗豆腐或許就是代表了北平富饒的一切，“可愛的地，生長洋錢的地”，打鄉下來的、無父無母的祥子拉着洋車跑了進去。他再不願意回老家：“在這裡，要飯也能要到葷湯臘水的，鄉下只有棒子麵。”吃下了豆腐，祥子就又成了個人。（二）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