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的遼闊宇宙

——續談《俠女》

胡金銓與張徹是武俠片的兩大宗師，沒有這兩人，就沒有武俠片的輝煌成就。然而兩人風格大異其趣，胡金銓將中華文化、禪意注入其中；張徹則着重“盤腸大戰”與血腥暴力，可以說是一柔一剛的對比。

有關胡金銓與《俠女》的學術研究，早已百花齊放，然而今次在“刀鎗劍影——武俠 · 武士 · 西部電影展”中在大銀幕重溫，真是越看越好看。並多了一番體會，感覺影片“包羅萬有”，天與地、正與邪、生與死、禪與殺，連政治體制與親情愛情也包含其中，將武俠片提升到高藝術層次。

影片一開始是“蛛網捕蟲”的比喻，再接上一系列的天、地、建築、荷池等鏡頭，散發着古樸氣息之餘，亦有所暗示：天地茫茫，善惡並存，有殺戮亦生生不息，構成天地萬物的規律。往後的情節，便是繪畫人像的中華文化、望子成龍的母親心情，繼而是追查疑犯。這一連串的序幕，率先預示了多重意涵，連神鬼迷信也包含在內，重複講出的“信則有，不信則無”，結合後來以鬼怪嚇退官兵，驗證民間的鬼神迷信，涵意更廣了。

徐楓飾演的俠女，是忠良之後，被朝廷追殺，後得書生石雋協助。一個簡單的殺與逃故事，人物不斷增加，人性一層一層交代，關係也逐漸複雜化，正義、生死、政治亦牽引出戲味，當中的感情落筆，看似淡然，但胡金銓運用李白名詩《月下獨酌》，並將之唱出，道盡男女間的無奈感情，情韻動人，折射出中華文化的含蓄技藝。後來俠女誕下麟兒，獨自出家，不想連累愛郎，人情、犧牲、生命之間的關係，簡潔而偉大。

從俗世的恩怨愛恨、醜惡的人間殺戮，最後融入宗教，仿如生命歷程，最終昇華至佛學。喬宏飾演的僧人，根本是佛的化身，他經常高角度看鬥爭，注入“人在做，天在看”的禪意，構建出更遼闊的天地人宇宙。《俠女》不僅是俠女故事，而是一本佛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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