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 如讀自己的故事

在西灣看到昔日長跑冠軍正以超慢的速度在跑步，石屎地面仿似塗滿了膠水，每一提腿都需要花大量氣力才能掙脫似的。他當然沒有留意到有個舊對手，此刻戴着口罩站在樹腳下，用憐憫的眼光在看自己。其實他能邁步，雖慢，但較之我連跑也跑不動，只能“安步當跑”，優勝得多了。

我與他年紀相若，也同樣愛好長跑運動。一九七七年的除夕長跑賽，起點是氹仔市區，終點是媽閣廟前地。跑到舊法院時，第一集團只有我們兩個並排前進，為了把對手甩開，我們都傾盡了全力，結果他在聖地牙哥酒店那裡，突然奮力跨前了一步，就這樣一路衝到終點，並贏得冠軍。因為拼得太盡，一過終點我倆都倒在地上了，這場比賽我是輸得心服口服的。四十四年過去了，回首往事，我沒有唏噓，反而覺得有點甜蜜，原來自己年輕時，在賽場上也曾經那樣鬥志昂揚。

國學大師季羨林說，梵文裡所說的涅槃，就是甚麼也沒有了，是一切皆空。我不是高人，自然無法達到那種境界，也不想達到那種境界。人呱呱墮地，就註定會不斷地成長，仿如樹苗一樣，由小變大，由弱變強，也會由強走向衰老，這是自然定律，沒有任何人可以逃避這個宿命。但在生的過程中，親情、友情、愛情交織出無數的悲喜，在將老未老之際，回顧幾十年來的所得所失、所遇所感，如飲陳年佳釀，因為許多經歷，當時都是刻骨銘心的。

席慕蓉〈暮歌〉云：“我也喜歡將暮未暮的人生／在這時候／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而結局尚未來臨。”讀別人的作品，讀到情深意切時，自己尚且會感動得落淚。回顧自己幾十年來的經歷，像在讀自己為自己寫的傳記，這些用一生心血撰寫的文章，焉有不耐讀？

公 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