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

堂妹深夜發來訊息：大叔叔傳豹心臟手術失敗突然離世。驚聞此訊，如在夢中。前不久還見到他與嬸嬸，並無大礙的樣子。大叔是父親的大弟弟，當年父親離開馬來西亞回國，與他同行的便是大叔叔。

父親最後一年被困床上，我鼓勵他寫回憶錄。他憶及出發前，祖父買了一部當地最好的Raleigh自行車，是給父親和叔叔回到內地賣掉換生活費的。又買了皮箱，那隻皮箱在我離開上海來澳門的八十年代，仍在上海家中，雖有磨損但保存良好，棕色的牛皮亮鋥鋥的，上面還有兩條皮帶可以繫緊箱子。

祖父又去裁縫店給父親與大叔叔一人做了一套尼大衣和幾條褲子、幾件卡其布襯衫。父親的嬸嬸也託兩兄弟帶一些東西回國送給親戚，從手錶、相機到虎標萬金油……。

二人從檳城的碼頭上船，辭別父母弟妹，登上了那艘叫“海利”的海輪，到了香港後直接由羅湖口岸進入深圳，投入祖國懷抱。

那是一九五五年七月，父親二十一歲，叔叔十九歲。回國之後，父親在惡補了中文與物理等科目後，以高分考進了天津南開大學。而我的大叔叔，因球技了得被招入了湖南省羽毛球隊，成為一名羽毛球運動員、教練，後來還培養出了羽毛球女子世界冠軍。

當年從印尼和馬來西亞回國的華僑中不乏羽毛球好手。哪怕是我爸，也打得一手好球。老爸五十多歲回上海探親，舊單位農科院舉辦羽毛球比賽，老爸也去湊熱鬧。年輕人一看，不過是個五十多的小老頭，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結果這老頭過五關斬六將得了個冠軍。

往事如煙，如今六十六年過去了，當初兄弟倆一定都不會想到，有一天，澳門會擁抱這兩位遊子，給他們現世的安穩和最後的溫暖。

（父輩的往事 · 一）

谷 雨